“印表机缺纸……印表机缺纸……”
房间阴暗空荡，只有这一道声音不知疲倦地响着。
躺在纸壳板上的迟远庭双眉渐紧，脑海中的困意直白地表示着对于香甜梦乡的贪恋，起身关闭印表机是断然不可能的。
“妈……关一下呗，睡不着了。”
无人回应，只有印表机呆板重复着早已安排好的程序指令。
烦死了，这跟闹钟有什么区别，谁整的这玩意儿……
辗转反侧的迟远庭突然身子一僵，在他的记忆里，家中好象并没有印表机。
而且……
空中还飘有一股酸臭霉味，象是用没涮过的拖把反复擦过的厕所的味道。
迟远庭象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瞬间惊起。
地板黑泥淤积、桌椅划痕疮痍、墙角蛛网纵横，整间屋内只剩下那台印表机和身下的硬纸板还算得上是干净物件。
这儿不是我家。
“印表机缺——”
迟远庭默默将电源线拔下，转头看向窗外。
玻璃窗外雾气滚滚，能见度极低。完全陌生的环境，唯一值得研究的东西只有手上的这台印表机。印表机是餐店中常见的外卖订单印表机，上面有一处圆形按钮。
迟远庭毫不尤豫地摁了下去。
啪嗒。
舱盖应声而开，本应放着热敏纸的凹槽里，竟开着一朵类似多肉植物一般的血色红花。花根穿透塑料舱盒，象是直接从印表机内部生长而出的。
迟远庭盯着看了一会儿，莫名感觉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这朵花。
再次环视一周，房间内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了。
他将印表机放回原处，径直走到门口，正欲前往客厅，却无意间瞥见对面卧室内的景象，顿时怔在原地。
同样是灰扑扑的房间，却多出一根无比粗壮的木头，如同一把长戟从天花板斜着贯穿而过，扎破地板直至下一层去了。
这架势，怕不是穿了三层楼。
可我不是在睡觉吗？
迟远庭喉头一缩，紧张逐渐在心底蔓延。
不过他又注意到在木头和地面的夹角阴影中，还泛着一片微弱亮光。
迟远庭壮起胆子缓步过去，只见一台落满碎石尘灰的大头计算机。
“老古董了啊……”
他感慨着弯身看向显示屏，却在看清内容后心脏一颤。
那是一张模糊的图片，每处象素点都充满了千禧年复古气息。烟花残雪飘零的夜巷，张灯结彩的红灯笼和一地未及时扫去的鞭炮碎屑，图片中的元素只有这些，然而在灰蓝窗口上跳动的字符才是真正让迟远庭慌张的源头。
【跨年快乐，现在时间是……程序错误，正在更正……现在时间是1999年12月32日00：00:01】
01的倒影一直在迟远庭眼中跃动着，无论字节如何跳动，却始终无法抵达02，仿佛被神明降下了时间禁锢的诅咒。
1999年12月32日？
现在不是2019年吗？
我一定是还没有睡醒。
迟远庭心脏狂跳，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却感觉到自己踩上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将脚移开，竟是那朵在印表机内生长的花。
迟远庭猛然抬头，发现这些花朵竟已无声无息地蔓延至房间每个角落。
天花板上，床头柜上，烂掉的枕头中，半开的衣柜里……
“嗒嗒……嗒嗒……”
不待迟远庭反应，一阵宛如d小调钢琴曲般的脚步声忽然撕开了死寂，从屋外向着迟远庭节节逼近。
鞋子缓缓落在地板上的每声脆响，如同木槌一般重重落在他的心头。
有人来了？
迟远庭冲向另一处完好衣柜前，拽开门的瞬间，一个人却迎面倒来。
“我去……”
毫无防备的迟远庭下意识将那人推了回去，嘴边的话也被咽下一半。
嘭的一声闷响，撞到头的那人吃痛叫了一声。
迟远庭本就脆弱紧张的神经哪里能经得住这般刺激，慌乱捂上他的嘴巴并恶狠狠地竖起食指。
“嘘！”
那人是个戴着眼镜的胖子，双眼间蒙着惺忪睡意与迷惑不解，却被迟远庭冷峻的神色震慑，只顾连连点头。
迟远庭挤着他钻进衣柜。
柜门合拢之时，入户门也开了。
脚步声涌入玄关，来人如同觅食的老鼠一般在屋内游荡。
迟远庭通过柜门缝隙向外面看去。
胖子同样扒着柜门，贼头贼脑地向外窥探。
“捉奸的吗？”
尚不清楚状况的他轻声问道，连带着炽热的呼吸都喷到了迟远庭后脑勺。
迟远庭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鼓动着，顾不上胖子的废话，只想搞清楚当下的情况。
没记错的话，自己是在睡觉来着，怎么一睁眼就到了一个好象经历过大灾变的世界。
“人呢？”
一个男人自言自语的声音传来。
听起来还年轻，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二十出头。
迟远庭一边心里嘀咕一边将身子向旁边侧去，想要多看到一些地方。
已经顶着柜壁的胖子退无可退，只得用力收紧肚子。
迟远庭看见一道影子出现在地面上——那人已经到了门口。
这使得他本就粘稠的手心再次冒出汗水。
“我感觉好象不对劲……”
胖子突然出声，嘴巴张合间几乎要咬到迟远庭耳朵。
迟远庭心底瞬间窜起一团火，以杀人一般的眼神瞪得胖子不再多嘴。
所幸男人并没有听到，径直走到大头计算机前。
迟远庭看见了他的背影——一个留有打结长发的男人，象是不怎么注重形象，不曾打理收拾过自己。
“噗噗噗……”
一阵类似水泡破裂的微响钻入耳道。
什么声音？
迟远庭正疑惑着，突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男人的脚下的地板上凭空冒出了许多血红小花，象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相互簇拥着盛开，并逐渐向藏身的衣柜这边蔓延，简直象是以花群化作的箭头。
而那名男人也缓缓扭过身来，朝着衣柜阴森森地笑。
“原来藏在这里了。”
“糟了！”
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迟远庭的常识，大脑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砰！”
面色红涨的胖子再也无法忍受，一把推开柜门，大手将迟远庭的骼膊一握，向柜门外踏出第一步时，两人的身躯仿佛进入了另一片空间，只剩下半个身体留在柜内，出去的另一半身子则完全隐形消失了一般。
就象一滴水溶进河里，二人的身形溶入了空气里。
眨眼间，房内便只剩下男人一人。
“啧，已经发现自己的异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