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萱看着眼前这根花花绿绿的波板糖,糖面上沾着一点点水光。
那是苏晓晚刚才舔过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这根糖是小时候的自己拿在手里的。
那个曾经只会躲在角落里哭泣,拒绝任何人靠近,把全世界都当成敌人的自己。
此刻,正被苏晓晚牵引着,把这唯一的善意递到自己面前。
这是接纳。
是过去的自己终于肯对现在的自己,敞开了一点点心门。
虽然这扇门是苏晓晚强行撬开的,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门开了。
楚萱看着那根糖,又看了看躲在苏晓晚怀里偷看自己的小楚萱。
还有那个正一脸坏笑等着看好戏的苏晓晚。
这怎么拒绝得了?
什么血流成河她见过,什么诡异骑脸她见过。
但这被一大一小两个老婆(划掉)围着喂糖的场面,她是真没见过。
“吃呀。”
苏晓晚催促道,还晃了晃小楚萱的手。
“小楚萱都舍得给你吃,你还不给面子?”
小楚萱被苏晓晚这一晃,也鼓起勇气抬起头。
虽然还是有点怕这个大姐姐身上的气息,但既然姐姐说给她吃,那就给吧。
“给……给你的。”
小楚萱声音很小,像蚊子哼哼。
但这几个字落在楚萱耳朵里,却比什么天籁都好听。
楚萱随即弯下腰来,就象是一个骑士在向她的公主低头。
在那众目睽睽之下。
在那无数弹幕的尖叫声中。
在那复杂得能写出一本百万字伦理大剧的目光注视下。
楚萱张开嘴,在那根波板糖上,在苏晓晚刚才舔过的地方。
轻轻含了一下。
甜。
一股浓郁的草莓味在口腔里炸开。
那种甜味顺着舌尖一路向下,流进胃里,流进那颗因为过去的自己,千疮百孔的心脏里。
这比,任何一次战胜强敌后的快感都要甜。
“怎么样?”
苏晓晚看着楚萱那有些泛红的耳尖,笑得象只偷腥的猫。
“甜吗?”
楚萱直起身子,看着苏晓晚,眼底的金红色火焰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片深邃的温柔。
“甜。”
楚萱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只有苏晓晚能听懂的深意。
“很甜。”
【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这种平平淡淡的糖最好磕啊!】
【先驱脸红了!我的天!有生之年系列!】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家三口既视感吗?】
【安雅:我应该是多馀的。】
【菲洛米娜:我真的要炸了!这个家没法待了!】
……
从便利店出来,队伍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物资是有了,大家手里都拿着选好的东西。
但苏晓晚发现,这回程的路比来时还要难走。
难点不在路况,也不在那些躲在雾里的怪物,而在站位。
楚萱刚想往苏晓晚右边凑,一道金色的身影就“唰”地一下横了过来。
菲洛米娜手里还捏着那块被她嫌弃的手帕,直接用背对着楚萱。
“让让。”菲洛米娜声音不大,却透着股理直气壮的霸道。
“不知道先来后到?”
楚萱皱眉,步子刚想往左边挪。
安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苏晓晚左侧。
这位护士长姐姐手里拎着那桶五升的大号矿泉水,跟拎着个棉花包似的轻松。
她没说话,只是侧过头,用那种看“可疑人员”的眼神扫了楚萱一眼。
意思很明显:这边也没空位。
前有狼后有虎,中间还夹着个抱着苏晓晚大腿不撒手的小楚萱。
楚萱堂堂一个准传说诡异,竟然找不到一个能插进去的位置。
苏晓晚看着楚萱那尴尬悬在半空的脚,差点没憋住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防火防盗防楚萱?
【笑死,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先驱:我以为我拿的是龙傲天剧本,没想到是受气包剧本。】
【安雅和菲洛米娜这配合,绝了!】
【小楚萱才是最大赢家,你们看她那小眼神,得意坏了。】
一行人回到那栋破旧的公寓楼。
虽然只是一间危房,但关上门的那一刻,那种如影随形的危机感还是淡了不少。
苏晓晚把小楚萱抱上沙发,把那根没吃完的波板糖小心地包好,塞进小家伙的口袋里。
“留着明天吃。”
小楚萱乖乖点头,两只手捂着口袋,生怕糖跑了。
大家开始分配物资。
水倒进杯子里,面包撕成小块。
楚萱坐在那个靠窗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半块压缩饼干,视线却一直往这边瞟。
她看起来有点孤独。
那种孤独不是没人理她,而是她还没完全适应这种热闹。
就象一只独狼突然掉进了哈士奇堆里,想摇尾巴又觉得丢份。
苏晓晚拿骼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小楚萱。
“去。”苏晓晚努努嘴,眼神示意那边的楚萱。
“给你那个笨蛋姐姐送点水。”
小楚萱缩了一下脖子。
她还是怕。
那个大姐姐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而且眼神总是凶凶的。
但小楚萱摸了摸口袋里的糖。
那是那个大姐姐让给她的。
而且……那个大姐姐刚才还替她挡了一下那个灰灰的怪物。
小楚萱尤豫了几秒,端起茶几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温水。
她从沙发上滑下来,踩着那双明显大了一号的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到楚萱面前。
楚萱正咬着干硬的压缩饼干,听到动静一抬头。
就看到那个缩小版的自己端着水杯站在跟前。
两只细细的手腕抖啊抖的,水都差点洒出来。
“喝。”
小楚萱还是那个字,言简意赅似若楚萱。
楚萱愣住。
那块硬得象石头的饼干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咽下去。
她看着那双有些躲闪的眼睛,心里那块最硬的地方又塌了一角。
楚萱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小楚萱的手指。
温热的。
不象她记忆里那么冰冷。
“谢谢。”楚萱声音有些哑。
小楚萱没说话,把水杯塞给楚萱后,转身就跑。
哧溜一下钻回苏晓晚怀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往这边看。
楚萱握着那个普通的玻璃杯,低头喝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的白开水。
但不知道为什么,喝进嘴里却觉得有点甜。
比那根波板糖还甜。
苏晓晚靠在沙发背上,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别扭怪,嘴角上扬。
这一关,算是过了一半。
……
夜深了,大家各自找地方休息。
这回不用抢,安雅直接带着小楚萱进了次卧。
菲洛米娜虽然不爽,但也知道这时候不是闹腾的时候,只能“委委屈屈”地和苏晓晚挤在主卧那张一米五的床上。
楚萱则主动提出守夜。
她坐在客厅的窗台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背影挺拔如松。
第二天一早,雾气似乎淡了一些。
简单的洗漱和进食后,楚萱摊开了一张皱巴巴的地图。
这是她在昨天的便利店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下一个目标,市图书馆。”
楚萱指着地图中心的一个红圈。
“那里是整个城市的知识内核。”
“也是当年我第一次系统性解析怪谈规则的地方。”
“更是……”楚萱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先驱’诞生的地方。”
在这个怪谈里,图书馆不仅仅是存书的地方。
它是“规则”的具象化载体。
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通往内核局域的钥匙。
苏晓晚点头。
“走。”
既然要攻略,那就去最内核的地方。
一行人再次出发。
越往市中心走,那种破败感越重。
高楼大厦大多倾塌,街道上到处都是废弃的车辆和深不见底的裂缝。
但奇怪的是,这里没有那种到处游荡的低级诡异。
反而静得可怕。
连风声都没有。
这种死寂,比怪物的嘶吼更让人压抑。
走了大概两个小时,一座宏伟的建筑出现在视野里。
那是一座巨大的欧式穹顶建筑,白色的石柱高耸入云,哪怕经历了岁月的侵蚀,依然透着股庄严神圣的味道。
市图书馆。
大门紧闭,门口立着两尊巨大的石狮子,眼珠子竟然是红色的,还会转动。
楚萱在台阶下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众人,神情严肃。
“听好了。”
楚萱压低声音,指了指那个紧闭的大门。
“这里的规则只有一个。”
“安静。”
“绝对的安静。”
楚萱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里面的分贝限制是40。”
“任何超过这个音量的声音,都会被视为‘噪音’。”
“而制造噪音的人,会被书架上的‘知识’吞噬,变成一本永远闭不上的书。”
40分贝。
大概也就是平时低声耳语的音量。
稍大一点的脚步声,或者一声咳嗽,都可能超标。
苏晓晚下意识地看向安雅。
安雅也正好在看她。
两人视线一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熟悉。
当初在伊琳娜的图书馆里,也有类似的规则。
菲洛米娜撇了撇嘴,刚想开口轻言,就被旁边的岁命用核桃塞住了嘴。
岁命做了个“嘘”的手势,眼神戏谑。
菲洛米娜翻了个白眼,把核桃吐出来,只能用眼神狠狠地剜了那个破门一眼。
不能说话的女王,那还是女王吗?
简直是憋屈。
【这规则针对性极强,话痨克星。】
【黑玫瑰危!这孩子平时最喜欢咋咋呼呼。】
【大家别发弹幕了,我也跟着紧张起来,怕声音太大了。】
【前面的,你在屏幕外面紧张个毛线啊!】
【友情提示,这里可以呼吸……】
楚萱走在最前面,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
一股陈旧的书卷气夹杂着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中庭,高耸的书架一直延伸到穹顶,密密麻麻全是书。
没有灯。
只有穹顶上方透下来的几束天光,照亮了飞舞的灰尘。
空旷。
死寂。
这里的空气仿佛都是凝固的。
大家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控制着节奏。
洛洛最方便,直接切换成了静音飞行模式。
连翅膀都不扇了,就这么飘在苏晓晚肩膀上。
自从经历了弥雪的怪谈后,洛洛就不再只是个光团,有了自己的人样。
黑玫瑰两只手紧紧捂着嘴,眼珠子乱转,生怕自己忍不住叫出来。
白玫瑰牵着黑玫瑰的手,随时准备物理消音。
楚萱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跟上。
没有走电梯,那玩意儿要是动起来,动静绝对超标。
一行人象是一群幽灵,悄无声息地顺着螺旋楼梯往上爬。
这一路上,苏晓晚看到了不少奇怪的东西。
有些书架上并没有放书,而是放着一个个玻璃罐子。
罐子里泡着嘴巴。
各种各样的嘴巴。
有的张着,有的闭着,有的舌头还在微微抽搐。
显然,这就是那些曾经在这里制造了“噪音”的人留下的纪念品。
小楚萱吓得脸都白了,死死抓着苏晓晚的衣角,把头埋在她腰间不敢看。
苏晓晚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无声地安抚。
哪怕她自己看着也有点毛骨悚然。
终于。
爬了十几层楼,楚萱停在了一扇黑色的铁门前。
这是顶楼的禁书区。
门没锁,虚掩着,楚萱轻轻推开门。
这里比下面要小很多,象是一个独立的阁楼。
只有几排落满灰尘的书架,和正中间一张破旧的木桌子。
楚萱走到那张桌子前,手指轻轻抚过桌面上那层厚厚的灰。
她的动作很慢,象是在触碰一段尘封的时光。
桌子上摊着一本黑色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皮已经磨损得看不出颜色,纸张也泛黄发脆。
苏晓晚走过去站在楚萱身边,低头看去。
那上面的字迹很眼熟。
清秀,有力,透着股冷峻的理智。
那是属于“先驱”的笔迹。
也是属于楚萱的笔迹。
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关于怪谈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