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学生有个疑惑想请教一番。”
推门而入的萧景天看到散落一地的书籍,以及发愣的夫子身子一滞。
“夫子,您这是?”
“老夫……老夫正在整理书籍,有何疑问不妨说来。”张玄素一手整理衣袖,另一只手微不可察颤了一下。
萧景天闻言也没在意,拿出自己记录有问题的内容,开口询问:“刚才学生读到僖公二十八年,‘晋侯,齐师,宋师,秦师及楚人战于城濮,楚师败绩。‘关于此战,学生从《公羊传》和《谷粱传》中看到其释意相左?”
张玄素微微颔首,心里却’咯噔‘暗叫一声不妙!
这一战可是在晋朝大儒群体吵疯了,也是几百年来有名的公案。
但他脸上却露出好奇:“哦!你且说说两本释意如何相左?为师也很好奇。”
一边回答一边不动声色从地上拿起那本《公羊传》
“夫子,《公羊传》中夸赞晋文公此战是’尊王攘夷‘,乃是以臣召君,行权而不失其正,强调了拱卫周室的’大义‘。”
“而《谷粱传》却认为’晋侯‘之称是讥讽其以臣子身份与楚王交战,逾越礼法,更斥其’信衰义缺‘,有失王道。为何同一件事,评价却南辕北辙?学生愚钝,’微言大义‘的标准究竟以何者作为依据?而十日后的秋闱该如何作答?”
“唔…这个嘛…!”
张玄素一时语结,他感觉自己的头皮又开始发痒,下意识抬手一抓,一撮撮柔软黑毛发立刻从指尖飘落,心中一阵哀嚎。
这小子昨天还是个连经书都读不懂的人,怎么现在抓住公羊和谷粱的内核矛盾。
“夫子,您的头发…”
萧景天见夫子迟迟不回话,抬头一看,顿时被眼前锃亮的开阔局域亮瞎了狗眼。
“无妨!老夫…老夫正在思考!”
张玄素手一抖,脸上强装镇定,立刻收回手,轻咳一声回道:“你能发现此间问题,可见用心程度之深,但这就是《春秋》晦涩难懂之处,公羊和谷粱立场不同,评价的侧重自然各异。前者宣传’大一统‘和’经权‘,后者更重’礼制‘和’王道‘。”
话锋一顿,他一边拼命回忆早已模糊的记忆,一边抓着头顶发髻:“至于秋闱!关键在于领会圣人之意,然后融会贯通,择其善者而从之。你既要明其’义‘,亦要合于’礼‘…更要懂得变通!”
回答完,张玄素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是的,是的!什么注解都正确,但更正确的却是变通!
这是他科举十几年的经验,现在毫无保留传授给他,只求他立刻、马上离开房间。
“多谢夫子教悔,学生明白了,今后必定领悟圣人之心,懂得变通之道。”萧景天眼冒精光,夫子的回答与自己想法不谋而合!
变通才是关键,简单点来说就是揣测出题人和审卷官的想法。
说难听点就是跪舔。
跪舔不寒掺,寒掺的是那些自视清高的迂腐读书人。
何况!
他是勋贵之后,跪舔皇帝不是很正常?
只要能考上科举,管它什么方法都可以利用。
自己可不能象那些迂腐读书人一眼,死读圣贤书,而不知道变通。
萧景天暗暗警醒想道。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时间不早了,回家后好好温习经义注解,遇到疑惑的就…就先自己想想。”
张玄素抹了抹头顶的虚汗,如蒙大赦般驱赶萧景天,生怕他再问什么让他头痛的问题!
“好的,夫子您先歇息,学生告退。”
见萧景天离开,张玄素顿时松了一口气,瞬间瘫在地上,感受着越发稀疏的头顶,悲从心来:还有十天,十天后就是秋闱,可按照这样速度,还不到秋闱老夫的头发就会掉光,此子!不想也罢。
心中这般想着,眼睛却情不自禁翻看手中的《公羊传》。
………
夜色渐浓,当萧景天回到萧府时早已戌时。
“少爷,现在用膳吗?”管家王仁田站在身后躬敬询问道。
“现在不饿,对了,夫人都在做什么?”
求学一天身心俱疲,正是和夫人彻夜畅谈之际,加之一天未见夫人,他有点想念。
“额,少爷您问的是大夫人还是少夫人?”王仁田小心问道。
“肯定是…咦?此话怎说?”萧景天眉目微挑,转头问道。
“少夫人自然在屋等您,大夫人则…”王仁田欲言又止,当看到萧景天冰冷眼神后,立马道:“大夫人正在接客。”
“接客?”
“是的少爷,唉…少爷等等我,大夫人说了,不允许任何人去她那……”
话还没说完,萧景天便跑的不见人影。
灵汐阁内,灯火通明。
只见江灵汐端坐在主位,面容清冷,但眉宇间多了一丝厌恶。
下首坐着两人,左手边是一名青年男子,样貌平平,身着一袭普通长衫。
而在男子旁边坐着一个约莫双十年龄女人,身着一袭火红紧身罗裙,将丰腴火辣的身段勾勒淋漓尽致,女人她云鬓高耸,发鬓里斜插着一支赤金玉钗,面容美艳绝伦,一双狐媚眼含水,微转间媚意横生,看一眼便能轻易让男人沉浸其间。
此刻,样貌平平男子沉声开口,嗓音低沉而沙哑:“教中如今用度吃紧,京城分舵被缉查司围剿,损失惨重,如若重新布置眼线,需要大量银钱。江南这边,香火的钱也比往年少了三成,师傅的意思师妹你这边能不能想办法筹措一万两!”
“师兄说的是,师妹身为教中’玉莲‘圣女,十几年都从未让你出过钱,现如今教中遇到困难,正是你挺身而出的时候,想必你也不会推辞。”
美艳女人轻启朱唇,吟吟一笑,声音酥媚入骨。
主位上的江灵汐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很开恢复了正常,淡漠道:“师姐,师兄非是灵汐推辞,如今府中银钱也不够用,恐连五百两都难以拿出,一时间上哪筹那么多钱?”
美艳女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语气顿时冷了几分:“莫要忘了你的身份,教中的规矩大于一切…”
她现在有些妒忌江灵汐,身为教中圣女,几年前嫁入伯府享受生活,自己却奔波于教中之事。
此次前来,是师傅给她的任务,如若完不成,回去定会被师傅责罚。
想到这,她面含凝霜。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丝极轻的脚步声,女人闻言脸色一变,柳眉横竖,怒喝道。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