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亮的大学生活，以一种极其分裂的方式展开了。
专业课的领域，他是冉冉升起的星辰，是所有老师交口称赞的典范，是同学们眼中的戏妖。
国庆后的第一堂表演基础课，内容是解放天性。
当大多数同学还在扭捏地模仿猴子、孔雀时，王亮主动请缨，来了一段精神分裂者的内心独白。
只见他眼神瞬间放空，随即在纯真、狡黠、暴戾、恐惧间无缝切换，身体时而蜷缩如受惊的孩童，时而紧绷如蓄势的野兽，声音时而呢喃细语，时而发出非人的低吼。
短短三分钟，整个教室落针可闻，几个女同学甚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主讲王老师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连说了三个好！。
“看到没有？这就是极致的信念感和控制力！王亮，你这段表演，已经有职业演员的水准了！灵气逼人！”王教授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从此，王亮成了表演课上无形的标杆。
无论是无实物表演暴雨夜查找走失的爱犬，还是单人小品得知高考状元后的十分钟，亦或是经典剧目《雷雨》中周萍的片段，他总能拿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他的表演不再是演，而是一种精准的、沉浸式的呈现，仿佛那些挣扎与狂喜的灵魂，真的在他这具年轻的身体里短暂居住过。
同学们私下送他外号戏妖，意指他演技的老辣与诡谲，完全不象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更象一个被无数角色附体的妖孽。
光环之下，王亮也是老师们心头最大的不解之谜。
他的班主任崔新琴老师——就是当年艺考时一眼相中他，称他有“苏州木村拓哉”那股子劲儿的伯乐——看着王亮次次专业课第一的成绩单，又是欣慰又是头疼。
“王亮啊，你这专业课是没得说，拔尖儿！放在全校也是这个！”
崔老师竖了竖大拇指，随即翻着手里的综合考评表，眉头拧成了疙瘩，“但是你看，思想道德修养你踩线及格，体育你勉强达标，集体活动几乎不参加……你这综合评分，很难看啊！奖学金评不上，三好学生也够呛！”
王亮站在办公桌前，身姿挺拔，脸上是系统训练出的谦逊和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只有他知道，他绝大部分的心神和精力，都耗在了那个冰冷无情的系统空间里。
外面的表演课于他而言是放松和验证，系统里的“声、台、形、表”四大刑柱，才是真正的地狱。
“崔老师，我觉得学生还是应该以学业为主，我想趁着年轻，把基础打得再牢一些，拳不离手曲不离口。”
王亮说得冠冕堂皇，内心却在哀嚎：我也不想啊！是系统不让我发展啊老师！
崔老师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打基础是好事，也不能完全脱离实践啊！马上有个很好的机会……”
…………
第一次轰动，发生在大一上学期。
一个消息在表演系炸开了锅——大名鼎鼎的陈开歌导演要来学校选角，为新电影《和你在一起》挑选年轻演员，而且是戏份很重的少年角色！
整个表演系都沸腾了，尤其是男生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如同即将登上角斗场的勇士。
选角现场设在表演楼的小剧场，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
陈开歌导演坐在台下，气质沉稳，目光如炬。
轮到王亮时，他表演了一段系统里磨练了无数遍的“得知被至亲背叛后的复杂心绪”。
从最初的不敢置信、瞳孔震颤，到压抑的愤怒、脖颈青筋暴起，再到最后化作一丝悲凉彻骨的嘲讽，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人心头发寒。
层次分明，感染力极强。
陈开歌导演看得频频点头，结束后直接对身边的副导演低声说：“这个孩子，感觉非常对，有那种纯粹的劲儿和爆发力，是块好材料。”
副导演心领神会，立刻找到正在后台平复情绪的王亮，语气热络：“王亮同学，恭喜你！陈导很欣赏你，想让你出演电影里‘林小磊’这个角色，戏份很重，是主角的少年时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一瞬间，所有在场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王亮身上，羡慕、嫉妒、难以置信……这简直是一步登天的青云路！
王亮的反应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脸上没有任何惊喜，只有一种近乎痛苦的挣扎，眼神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深深鞠了一躬，用干涩而坚定的声音说：“谢谢陈导，谢谢副导！我非常荣幸，但是……对不起，我现在不能接。”
“不能接？”副导演以为自己听错了，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为什么？你是有什么困难吗？片酬？档期？都可以谈！”
“不是的，”王亮摇了摇头，重复着那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语气诚恳得近乎悲壮，“我……我深感自身能力不足，还在打基础的阶段，怕仓促上阵，姑负了陈导的期望，也毁了这么好的角色。”
副导演一脸不可思议，象是看怪物一样看着王亮，还想再劝。
台上的陈开歌导演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深深地看了王亮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在本子上那个名字旁轻轻划了一道线。
王亮在众人看疯子一样的目光中，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冲出小剧场，他立刻感觉口腔一凉，虽然系统惩罚并未真正触发，但那种心理阴影面积，已经堪比整个北电操场。
“妈的，陈开歌啊！《和你在一起》啊！老子前世跑龙套时连剧组盒饭都想多领一盒的戏……”
王亮心里在滴血，但一想到那恐怖的“身高萎缩+猪头套餐”，只能把眼泪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稳住，王亮！小不忍则乱大谋！身高和颜值才是硬通货！”
………
第二次轰动，则是在大一下学期初，这次来得更加猛烈。
国师张一某筹备史诗巨制《英雄》，也需要大量的年轻面孔，尤其是气质独特、有武术底子或身段好的。
王亮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和系统锤炼出的、极具穿透力的台词功底，再次被来学校选角的副导演一眼看中。
这次直接是一个有名字、有特写镜头、能跟在主角李连节身边的内核侍卫角色，在这种国际级大片里，这种露脸的机会堪比钻石。
过程几乎是上一次的翻版。
王亮的表现无可挑剔，一段“秦国锐士效忠秦王”的台词，念得杀气凛然、金石可镂，获得了剧组的高度认可。
然后……他再次在所有人彻底石化的表情中，鞠躬，道歉，拒绝。
理由依旧是那句万金油：“深感自身不足，需要继续沉淀。”
这一次，连一向以耐心着称的崔新琴老师都彻底坐不住了，直接把王亮请到办公室，关上门，苦口婆心。
“王亮！我的王大少爷！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张一某导演的戏啊！《英雄》！那是要冲出国门走向世界的！你连续拒绝陈导和张导，你知道现在圈子里开始怎么传你吗？说你眼高于顶，说你恃才傲物，说你不知天高地厚！再这样下去，你的路会越走越窄，还没出道就把大佬得罪光了啊！”
王亮心里苦得象吞了一整个黄连，他能怎么说？难道告诉恩师，我脑子里有个“艺德矫正系统”，不把技能练到满级不准接活，不然就会当场变矮变猪头？
他只能低着头，双手紧握，指节泛白，扮演一个固执得不可理喻的艺术殉道者。
“崔老师，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这份心意我王亮记一辈子！但我……我有自己的艺术追求和必须遵守的…原则。我觉得现在的我，内心还不够充实，技艺还不够圆满，真的配不上那么好的机会。我想再等等，再练练。”
崔老师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满腔话语化作一声无比沉重的长叹：“行吧……你有你的想法，你的坚持。老师尊重你。只希望你将来的某一天，不要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北电，王亮彻底成了校园里独一无二的传奇人物。
“听说了吗？表演系那个戏妖王亮，又把国师张一某给拒了！”
“疯了！绝对是疯了！他以为他是谁？好莱坞影帝吗？”
“长得帅就能这么任性吗？暴殄天物啊！”
“我看他是装逼装上瘾了，想搞什么奇货可居吧？”
“说不定人家真是艺术苦行僧呢？你看他蹭课那劲头，对自己是真狠！”
同学们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羡慕、崇拜，慢慢变得无比复杂，不解、惋惜、嘲讽、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他成了校园里一个独特的景观——公认演技最好的学生，也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荧幕上的学生。
一个活在自我世界里的，幸福的苦行僧。
同时，戏妖王亮另一个名号——“蹭课小王子”也越来越响。
导演系的《视听语言》、《电影导演基础》，摄影系的《摄影构图》、《光线处理》，甚至文学系的《剧作理论》、《经典名着解读》……
只要和他的系统任务（【导演基础】【摄影基础】需达到“技术精湛”）相关的课程，都能看到他坐在后排认真听讲的身影。
他不仅听，还认真做笔记，逮着下课间隙就冲上去问问题，那股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钻研劲儿，让本专业的学生都感到压力山大。
导演系的老师开玩笑：“王亮，你表演系屈才了，干脆转到我们系来算了。”
摄影系的宁师兄拍着他肩膀，半真半假地说：“师弟，你这构图感和光感，天生是吃摄影师这碗饭的，以后有活找你。”
只有王亮自己知道，他不是在跨界，他是在保命，是在为未来的出山铺路。
表演技能还在“登峰造极”的路上艰难爬坡，导演和摄影技能也必须尽快达到“技术精湛”，天知道哪天系统会突然发布希么变态的综合性任务。
夜深人静时，王亮躺在宿舍硬板床上，意识沉入系统空间，看着那冰冷面板上缓慢增长的经验条：
【技能面板】
（系统提示：任何一项满级，即可解除演戏限制。）
他叹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
拒绝了《和你在一起》和《英雄》，说不心疼是假的，那都是实打实的名气、资历和起步的资本啊。
但一想到那冰冷无情的惩罚机制，所有的诱惑都显得苍白无力。
“罢了，既然选了这条逆天的苦修路，就得有把头悬梁锥刺股的觉悟。”
王亮翻了个身，望着窗外渗入的月光，迷迷糊糊地想。
“等老子神功大成，完美出山的那天，一定要接个惊天动地、前无古人的大项目，把失去的……通通百倍千倍地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