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案件重大且线索错综复杂,上级批准了对张超、李哲、王大力三人进行测谎的申请。同时,陆远亲自带队,与十九及痕检人员一起,再次对“陈记”粥店现场,尤其是后门区域,进行了一次极其细致的复勘。
测谎结果需要时间,而现场的复勘,却很快有了惊人的发现。
痕检人员按照十九的要求,将注意力集中在那扇被撬后门的内侧。他们使用多波段光源和特殊试剂,对门把手、门框内侧边缘,以及门锁机构本身,进行了毫米级的检查。
在门把手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通常不会被触碰到的凹陷处,发现了一小点己经干涸、颜色很深的黏着物,大小如同半粒芝麻。而在门框内侧靠近底部的位置,找到了一根仅有几毫米长、同样颜色深灰的化学纤维,与辣酱罐上发现的纤维材质相同!
更重要的是,在对门锁机构的拆卸检查中,技术人员发现,虽然锁芯有被专业工具撬动的痕迹,但在锁舌与锁扣板接触的摩擦面上,发现了极其微量的、与现场发现的高效润滑剂成分完全一致的残留!
这个发现意味着什么?
如果凶手是从外部撬锁进入,那么润滑剂应该主要用于外部锁孔和锁芯,以减少撬动时的噪音和痕迹。为什么在内部锁舌与扣板的摩擦面上,也会有润滑剂残留?
除非这扇门在凶手进入后,曾经被以某种特殊的方式从内部“处理”过!
十九蹲在门后,仔细观察着门把手内侧那点黏着物和门框底部的纤维。他的脑海中模拟着各种可能性。
“凶手可能并非单纯撬锁潜入。”十九站起身,目光扫过后厨和前厅,“他可能用了另一种方法。”
他走到前厅,看着那紧闭的卷帘门,又看了看后门的方向。
“假设,”十九开始推理,“凶手在昨晚收摊前,利用某种机会,将乌头碱混入了那罐辣酱中。他知道陈建国有收工后吃东西的习惯。”
“然后,他并不需要立刻潜入。他只需要等待。等待陈建国收摊,清理,然后可能像往常一样,用辣酱搭配食物作为宵夜。陈建国中毒,痛苦中打翻了砂锅,倒地死亡。”
“这时,凶手再出现。他来到后门。他并没有撬锁,或者,他之前的撬锁痕迹是伪造的?他使用了某种方法,让那扇后门看起来像是被撬开的,但实际上,他可能拥有钥匙,或者通过其他方式让门从内部打开?”
“不可能有钥匙。”陆远否定,“钥匙只有陈建国和陈小雅有。陈小雅的钥匙在她自己身上,陈建国的钥匙在尸体身上发现了。”
“那么,就是另一种方法。”十九指着后门内侧门把手上的黏着物和门框底部的纤维,“凶手可能使用了一种需要从内部配合的机关,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从后门进入的!”
不是从后门进入?那后门的撬痕和润滑剂如何解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十九身上。
“还记得张超的供词吗?”十九说,“他第一次进入现场时,后门是虚掩着的。如果他没说谎,那么在他进入之前,后门就己经是开着的状态。是谁打开的?陈建国自己?还是凶手?”
“如果是陈建国自己打开的,他为什么要开后门?如果是凶手打开的,凶手是如何在不撬锁的情况下从外部打开的?”
十九走到后门边,比划着:“如果,凶手在更早的时候,比如白天人多眼杂时,趁陈建国不备,在后门内侧的锁具上做了手脚,让门锁实际上无法完全锁死呢?那么晚上他再来时,只需要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他进入现场投毒,然后离开时,再故意用工具在门外伪造出撬锁的痕迹,并将少量润滑剂涂抹在锁舌上,制造出从外部暴力撬锁的假象。”
这个推理,可以解释为什么内部锁舌上也有润滑剂——是凶手离开时故意弄上去的!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张超到来时后门是虚掩的——凶手离开时并未关严,或者故意留了缝!
那么,门把手内侧的黏着物和门框底部的纤维,很可能就是凶手设置“门锁机关”或者在进行伪装操作时,不小心留下的!
“立刻分析那点黏着物的成分!还有那根纤维,与辣酱罐上的纤维进行精确比对!”陆远立刻下令。
如果这个推理成立,那么真凶就必须具备在白天店内营业时,有机会接近后门并不引人怀疑地做手脚的条件。
谁能做到这一点?
经常送外卖、送原料的人员?隔壁关系密切的店主?还是常来的熟客?
王大力作为邻居,完全符合条件!李哲作为探店博主,也可能以拍摄、交流为借口接近后厨。张超作为陈小雅的追求者,也可能有机会。
范围似乎并没有缩小多少。
这时,测谎的初步结果反馈回来。张超在涉及“是否杀害陈建国”、“是否投毒”、“是否纵火”等关键问题上,生理指标出现剧烈波动,显示他可能在说谎。而李哲和王大力,在相关问题上的反应相对平稳,但在一些细节问题上,如“是否知道陈建国购买乌头”、“是否接触过辣酱罐”等,李哲的指标有轻微异常。
测谎结果并非法庭证据,但可以作为侦查参考。张超的嫌疑依然最大。
然而,十九却对测谎结果持保留态度。他更相信物证和逻辑。
“张超的异常反应,可能源于他隐瞒了部分事实,比如他确实想过伪造笔迹,比如他两次进入现场内心恐慌,但这不一定代表他杀了人。”十九分析,“而李哲和王大力的平稳,可能意味着他们心理素质更好,或者确实没有首接动手。”
案件的真相,仿佛被一层又一层的油污覆盖,需要最耐心的擦拭才能显露。
就在此时,技术部门送来了对后门发现的那点黏着物的成分分析报告。
结果令人震惊——那是一种高强度、快固化的双组分环氧树脂胶的残留物!这种胶水通常用于金属、陶瓷等材料的快速粘接,固化后极其牢固。
凶手在后门内侧使用这种强力胶水做什么?
一个不可思议的、关于“门”的诡计,逐渐在十九的脑海中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