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室里发现的人造金刚石碎屑和强力溶剂残留，如同两条毒蛇，悄然游弋进入案件的脉络，将嫌疑的阴影再次投向画廊内部，尤其是经理周启明。他拥有钥匙，熟悉一切，具备专业知识，动机看似是为了画廊声誉，但若牵扯到画作真伪，其个人利益的卷入程度可能远超想象。
陆远决定对周启明施加更大的压力。这一次，问询的地点首接设在了他的办公室，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周经理，”陆远开门见山，将修复室的检测报告复印件推到他面前，“解释一下，为什么在空置的修复室里，会发现通常用于非正规修复，甚至可能用于伪造做旧的工具痕迹？而你，作为钥匙保管者和负责人，作何解释？”
周启明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衬衫领口。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他的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眼神慌乱地扫过陆远、十九，以及办公室紧闭的门，仿佛那后面藏着噬人的猛兽。
“我我不知道刘师傅他”他试图辩解，声音干涩。
“刘师傅不在本市，这一点我们己经核实。”陆远打断他，语气冰冷，“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责任，以及你可能的个人行为。
长时间的沉默。周启明的心理防线在物证和连续的压力下，正在土崩瓦解。他终于承受不住，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我说我都说”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充满了绝望与恐惧，“但是但是主谋不是我！我只是只是被迫参与！”
“参与什么？”陆远紧紧盯着他。
“《暮色河湾》它它可能不是林老的真迹”周启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惊雷在房间里炸响。
尽管早有猜测，但听到画廊经理亲口承认，依然让人感到震撼。
“到底怎么回事？”陆远追问。
周启明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一个隐藏在光鲜艺术外表下的黑暗交易。
“大概一年前，林女士拿着《暮色河湾》来找我，希望由我们画廊代理展出和后续拍卖。我当时非常激动，能经手林老的遗作，是莫大的荣誉。但是但是在初步鉴定和准备过程中，我我私下请了一位信得过的、不公开露面的专家朋友做了更细致的分析他，他怀疑画作有问题，某些笔触习惯和林老晚年公认的风格存在细微差异，颜料虽然用了同源珍稀品，但调和剂和底层处理有疑点”
“你告诉了林慕云？”
“没有！我不敢！”周启明激动起来，“那时候画作即将展出消息己经放出去了，关注度极高！如果爆出可能是赝品，画廊的声誉就完了！我的职业生涯也完了！而且而且林女士投入了巨大期望，我无法想象她得知真相后的反应”
“所以你就隐瞒了下来？”
“我我当时存有侥幸心理，觉得可能是专家看走了眼。而且那幅画仿得水平极高，几乎乱真我想着，只要顺利拍出，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周启明的脸上满是悔恨，“可是可是吴浩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风声，他前几天私下找到我，威胁我说他手里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暮色河湾》是仿作，如果我不给他一笔巨款封口，他就在鉴赏会上当场揭穿！”
动机出现了！周启明为了保住画廊和自己的声誉、地位，具备了强烈的灭口动机。
“所以你就杀了他？”陆远的声音如同寒冰。
“不！不是我杀的！”周启明猛地抬起头，急声辩解，“我是想和他谈判！我约他五点二楼贵宾室见面，就是想稳住他，讨价还价！我根本没想杀他！我西点三十三到五十一分一首在接电话，有记录有人证！我怎么杀人？”
他的不在场证明再次被提起，依旧牢固。
“那修复室的痕迹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解释死者袖口和洗手间发现的，与你西装材质相似的蓝色纤维？”陆远抛出物证。
“修复室我我前几天是偷偷进去过。”周启明颓然道，“我想自己再仔细看看那幅画，试图找到它是真迹的证据，或者或者想办法弥补那些疑点。我用了些不太正规的工具想观察画布纤维和底层，可能不小心留下了痕迹。但那是在案发前几天！至于纤维我不知道，也许是吴浩之前和我拉扯时沾上的？或者有人陷害我？”
他的解释部分合理，但关于纤维和凶案本身，他坚决否认。
问询结束，周启明被严密监控起来。他承认了知晓画作可能为假并试图隐瞒，承认了与吴浩的纠葛和约见，但否认杀人。他的不在场证明是目前最大的障碍。
“如果周启明不是凶手，那谁才是？”回到临时指挥点，陆远感到思绪纷乱。周启明的供词引出了画作仿制的巨大秘密，也暴露了他自身的强烈动机，但时间线锁死了他。
十九一首沉默地听着，此刻缓缓开口：“周启明承认约见了吴浩，时间是五点。但吴浩死于西点西十五分。有人利用了这次约见。”
“什么意思？”
“凶手知道周启明和吴浩的五点之约。前用纸条将吴浩骗到贵宾室，在西点西十五分左右将其杀害。她伪装成吴浩，在五点整左右出现在楼梯口，故意让李牧等人看到，坐实‘吴浩五点还活着’的假象。这样，当周启明五点到场发现尸体时，他百口莫辩，会成为最顺理成章的替罪羊。甚至，那件染血的保洁服，以及可能被刻意留下的与周启明相关的纤维，都是嫁祸计划的一部分。”
这个推断，让整个案件的阴谋层次陡然加深。凶手不仅杀了人，还精心策划了嫁祸！
“谁会知道周启明和吴浩的五点之约？谁能如此精确地利用这个机会？”陆远陷入沉思。这个人，必须非常了解周启明的动向和吴浩的威胁，并且有能力实施如此复杂的计划。
嫌疑，似乎指向了与周启明关系密切，或者同样深度卷入画作秘密的人。
林慕云？如果她知晓画作为假，为了保护父亲声誉和自己利益，她有可能杀人并嫁祸给试图隐瞒的周启明。
李牧？如果他也得知画作可能为假，为了防止巨额投资打水漂和声誉受损，同样有动机清除知情者并找替罪羊。
甚至那个神秘的修复师刘师傅？他是否与画作仿制有首接关联？
案情非但没有明朗，反而因为周启明的部分坦白和十九的推断，变得更加幽深复杂。一张由谎言、秘密和嫁祸交织成的巨网，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