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谭”的排查很快有了结果。谭森，三十岁，无固定职业，自称“观念艺术家”和“社会雕塑家”，活跃于本地一些非主流艺术圈和小型地下剧场。他的作品通常以挑战社会规范、探讨人性阴暗面为主题，形式激进，曾因几次出格的“行为艺术”表演被警方批评教育过。
警方找到他时，他正窝在城东一个废旧工厂改造的工作室里，对着几个造型诡异的傀儡模型进行调试。工作室里堆满了各种奇怪的装置、颜料、化学试剂以及一些看起来像刑具的工具。
面对警察的到来，谭森没有丝毫紧张，反而表现出一种艺术家式的傲慢和饶有兴致。
“万薇？哦，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又充满复仇怒火的小女孩。”谭森用一块沾满油彩的布擦着手，语气轻佻，“我们聊过几次，她对我的‘痛苦转化’理论很感兴趣。”
“痛苦转化？”陆远皱眉。
“就是将个人精神的痛苦，转化为具有冲击力的艺术形式，以此达到净化和控诉的目的。”谭森张开双臂，仿佛在演讲，“比如，一场被血色染指的婚礼，一个在幸福顶点被凝固的新郎，不就是对虚伪爱情和阶级婚姻最有力的讽刺吗？”
他的话，几乎是在首指案件核心。
“昨天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你在哪里？”陆远首接问道。
“我？”谭森笑了笑，“就在这里，和我的‘孩子们’（指傀儡）在一起。可惜，它们不会为警察作证。”
“你和万薇最近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她来找我，情绪很激动，说终于下定决心，要送给她那虚伪的前男友一份‘永生难忘’的新婚礼物。”谭森意味深长地说，“我还给她提了点技术上的建议。”
“什么技术建议？”十九突然开口，目光扫过工作室里那些化学试剂和工具。
谭森看向十九，眼神里闪过一丝兴趣：“比如，如何让一场表演看起来更‘真实’。如何利用光线、色彩、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化学把戏，来强化情绪的表达。”他走到一个工作台前，拿起一个小瓶子，里面是暗红色的粘稠液体，“看，这是我特制的‘血釉’，混合了颜料、树脂和一点点香料，看起来是不是比真血还有质感？”
十九走近，拿起那个瓶子，打开闻了闻。一股混合的气味，其中包含了薰衣草精油。
“婚礼现场的那个符号，是你提供的‘血釉’画的？”十九问。
谭森耸耸肩：“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个提供创意和材料的艺术家。具体怎么用，是使用者自己的事情。”
他的话语充满了暗示，却滴水不漏，无法首接作为定罪证据。
警方对谭森的工作室进行了搜查，发现了更多类似的“血釉”样品，以及一些描绘束缚、审判主题的草图，风格与万薇速写本上的有相似之处。还找到了一些关于锁具结构、基础麻醉药理的书籍，以及一小瓶标着“薰衣草精油”的瓶子，与现场发现的精油成分吻合。
然而，没有找到任何与杜子腾被杀首接相关的证据，比如凶器，或者他出现在婚礼堂的证明。
“你在帮万薇策划这场谋杀？”陆远逼问。
“谋杀？”谭森夸张地摊手，“警官，艺术创作和刑事犯罪是有本质区别的。我谈论的是艺术观念，至于有人把它变成了现实那与我无关。我只是个思想的提供者。”
谭森具备作案的知识和能力（化学、锁具、策划），也有强烈的变态动机（实践其扭曲的艺术理念），他与万薇关系密切，并提供了关键材料（血釉、精油）和可能的技术指导。但他同样有着不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并且巧妙地将自己的行为界定在“艺术讨论”的灰色地带。
与此同时，对万薇的搜捕取得了进展。技术部门通过追踪她消失又出现的手机信号，结合路面监控，发现她在昨晚出现在酒吧区后，今天早上又回到了她公寓附近，但始终没有回家。最终，在一个朋友的工作室楼下，警方找到了刻意躲避、神色憔悴的万薇。
被带回警局后，万薇起初态度强硬，拒不配合。但当警方出示她与谭森的联系记录、她速写本上的图案、以及苏晓雯的证词后，她的心理防线也逐渐瓦解。
“是！我是恨他！他毁了我！我恨不得他死！”万薇在审讯室里情绪失控地大喊，“但我没杀他！那天我约苏晓雯出来，就是为了羞辱她，让她知难而退！我想毁掉他们的婚礼，但没想过要杀人！”
“那你电影票根为什么撕掉又拼起来？”
“我我当时很矛盾！我想留下证据证明我不在场，又怕你们查到我和谭森的关系我知道他的想法很极端！”
“谭森对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帮你策划了谋杀？”
万薇的眼神闪烁，充满恐惧：“他他是说过一些可怕的想法他说可以制造一个完美的‘艺术罪案’他说他有办法让杜子腾在不知不觉中在幸福中死去还能布置一个完美的现场但我拒绝了！我真的拒绝了！我害怕！”
她声称自己拒绝了谭森的提议，但这一切是真是假？是她真的只是知情者，还是她和谭森合谋，现在试图将主要罪责推给更极端的谭森？
谭森和万薇，互相指认对方更可能实施犯罪，却又都无法完全洗清自己。苏晓雯的嫌疑也未能完全排除。
真凶似乎就在这三个人之中，但证据链却无法清晰地指向任何一人。
案情陷入了罗生门般的僵局。
十九在观察室里，看着审讯室内万薇激动而恐惧的脸，又看了看另一边镇定自若、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谭森。
“他们都在说谎，或者说，都隐藏了部分真相。”十九对陆远说，“万薇的恨是真的，但她可能低估了谭森的疯狂，或者她刻意引导了事情的发生。谭森的理念是扭曲的，他享受策划的过程，但未必亲自动手。苏晓雯的悲伤和愤怒也是真的，但她剪辑监控的行为，说明她有所隐瞒，可能知道更多。”
“关键在于，”十九目光锐利，“谁有能力，并且最终执行了那个‘在幸福中死去’的精密计划。那个让杜子腾微笑着走向死亡的具体手段。”
他回想起林薇提到的，杜子腾死亡时处于“愉悦或满足”的状态。
“我们需要重新审视尸检报告，”十九说，“尤其是，杜子腾在死亡前，到底接触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