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暴食”。如今,“贪婪”。
这两个词像两块沉重而冰冷的墓碑,压在专案组每个人的心头。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白板上并排贴上了两张女性死者的照片——三年前那位妆容夸张、衣着性感的社交名媛陈梦,以及如今姿态优雅却死状诡异的叶琳娜。旁边分别标注着“gttony(暴食)”与“avarice(贪婪)”,以及那两个风格相近却含义不同的符号:被锁链缠绕的巨口,与荆棘交织的枷锁。
“并案调查!”陆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代号‘七宗罪’!通知各分局、派出所,立刻梳理近十年来所有未破的、带有仪式感或特殊标记的命案,寻找可能与‘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色欲’相关的线索!”
整个江城市的刑侦力量被迅速动员起来,历史的卷宗被重新翻开,灰尘在灯光下飞舞,仿佛无数沉寂的冤魂在骚动。
十九站在白板前,目光在两案之间来回扫视。他没有参与喧嚣的讨论,而是沉浸在物证与细节的冰冷世界里。
“林法医,三年前‘暴食’案的尸检报告,还能找到详细记录吗?”十九问道。
林薇立刻着手联系档案室。幸运的是,电子档案保存尚算完整。很快,陈梦的尸检报告呈现在众人面前。
“死因:急性心力衰竭。”林薇快速浏览着,“体表无外伤,无挣扎痕迹。胃内容物异常丰富且混杂,包括大量高热量食物、酒精,以及未消化的催吐药物成分。”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报告注明,死者是在被迫大量进食后,心脏不堪重负骤停。死亡瞬间,表情‘近乎狂喜’。”
强迫进食导致心脏骤停,表情狂喜。这与叶琳娜吸入神经毒素导致窒息,同时固定微笑,何其相似!都是通过某种手段,在制造特定死亡效果的同时,操控了死者临终前的状态!
“催吐药物?”陆远捕捉到这个细节。
“是的,推测是凶手为了能让她持续进食而使用的手段。”林薇指着报告上的附图,“现场发现的那个用口红画的‘锁链巨口’符号,经化验,口红就是死者自己的。”
凶手再次使用了属于受害者的东西,来留下代表其“罪状”的标记。
“两起案件,间隔三年。”十九缓缓开口,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凶手异常谨慎,有漫长的冷却期。他选择的目标,都具有某种鲜明的、可供外界解读的‘符号性’——陈梦的‘暴食’(挥霍无度、生活糜烂),叶琳娜的‘贪婪’(顶级模特、亿万富翁之女)。他的作案手法在进化,变得更加精细、更具戏剧张力。”
他走到白板前,在两张案件信息之间画上连线:
- 共同点:仪式化现场、特定《神曲》篇章、专属符号(用受害者自身物质绘制)、非接触性致死于段并操控临终表情、高超的反侦察能力。
- 进化点:从私人空间(公寓)到极度公开场所(奢侈品橱窗);符号更加复杂(从简笔到荆棘枷锁);留下的标记增多(戒指与铭文);对“展示”的追求登峰造极。
“他在完善他的‘艺术’。”十九得出结论,语气冰冷,“他在用死亡布道,每一个受害者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典型’,用以阐释他所认定的‘罪孽’。他的冷却期,可能用于寻找下一个‘完美’的目标,精心策划,以及享受他的‘作品’带来的影响。”
就在这时,负责排查叶琳娜个人关系的警员带来了新的进展。关于那个曾纠缠叶琳娜的“民俗符号研究者”,有了初步画像。根据物业和几名住户的模糊记忆,拼凑出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长相清秀、戴黑框眼镜、气质沉静甚至有些阴郁的年轻女性形象。她当时背着一个帆布包,上面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刺绣图案,但无人能记清具体样式。
“重点排查本市各高校民俗学、社会学、符号学相关专业的学生和研究人员,还有那些活跃在网络上、对神秘学、宗教学有研究的非主流文化群体。”陆远下令。
另一方面,对叶世荣的背景调查也在隐秘进行。初步反馈的信息显示,荣盛集团近年来扩张迅猛,涉及地产、金融、娱乐等多个领域,商业手段以强硬甚至霸道著称,树敌不少。但叶世荣本人极其注重隐私和安全,行程飘忽不定,身边保镖环绕,很难接近。
“他越是这样,越说明他心里有鬼。”陆远冷哼道,“查他起家的历史,查他所有失败的商业对手,尤其是那些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的!”
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从西面八方涌向专案组。媒体虽然被暂时压制,但小道消息己经开始在网络上发酵,“橱窗模特离奇死亡”、“七宗罪杀手再现”等骇人标题在隐秘的角落流传,引发着公众潜藏的恐惧与猎奇心理。
下午,痕检科传来了一个令人振奋又困惑的消息。在对那个被丢弃的信号干扰器进行最细致的处理时,技术人员在电池仓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小片被揉皱的、仅有小指甲盖大小的纸屑。
纸屑上没有任何文字,只印着一个模糊的、仿佛水滴形状的墨点。墨点中心,似乎有极细微的、类似晶体反光的物质。
“这是什么?”陆远拿着放大的照片,眉头紧锁。
“不清楚,材质是普通打印纸,墨点成分是常见油墨,但其中的反光物质很特殊,正在分析。”痕检员回答,“这可能是凶手无意中带入,并遗留在干扰器内的。也许是他下一个目标的线索?”
下一个目标?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如果凶手的模式真是“七宗罪”,那么他己经完成了“暴食”、“贪婪”,还剩下五个。这片小小的纸屑,会指向哪一个?
十九盯着那个墨点,看了很久。水滴形状在西方宗教隐喻中,水滴有时与懒惰相关联(sloth,原意也有精神怠惰、心冷如冰之意),因为静止的水滴象征着停滞与无生气。但也可能与其他罪宗有关。
“需要更多信息。”十九摇了摇头,“这个线索太模糊了。”
就在调查似乎又要陷入僵局时,对那枚“秘匠”戒指的追查,有了突破性进展。通过国际刑警组织以及一些非官方的古董商渠道,警方确认,近五年来,在全球范围内,至少出现了七枚带有类似风格、刻有不同拉丁文箴言的“秘匠”戒指,都与一些离奇死亡或失踪案件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但都因证据不足或案件本身过于诡异而成为悬案。
这些戒指,仿佛死亡预告信,散落在世界各地。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根据一位匿名信息提供者的说法,“秘匠”并非接受定制,而是“根据命运的指引,将戒指送给注定之人”。得到戒指的人,往往会在不久后,以符合戒指铭文寓意的方式遭遇不测。
叶琳娜的“如神般知晓善恶”,指向的是诱惑与僭越,与“贪婪”之罪紧密相连。
“命运的指引?”陆远咀嚼着这个词,“狗屁!这分明是精准的筛选和预谋!凶手,或者凶手所在的团体,通过‘秘匠’的戒指在标记他们的猎物!”
这个发现,让案件瞬间蒙上了一层国际性、有组织犯罪的阴影。一个信奉“七宗罪”教义、拥有特殊手工艺品渠道、可能具备跨国网络的高智商犯罪团体,似乎正在暗中运作。
“查!顺着‘秘匠’这条线,往深里挖!看看国内还有谁收到过,或者可能收到类似的戒指!”陆远感到头皮发麻,对手的庞大和隐秘超出了他的预料。
夜幕降临,江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掩盖着无数秘密与欲望。专案组的灯光亮如白昼,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焦虑与紧迫感。
十九独自一人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流动的银河。他手中拿着那片印有神秘墨点的纸屑高清照片。
水滴状的墨点中心细微的反光晶体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闪过“七宗罪”的剩余五项: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色欲。哪一个,能与这个墨点产生关联?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一个被忽略的细节跃入脑海——叶琳娜现场那个空空的高脚杯。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神曲》和符号吸引,忽略了那个杯子。它为什么是空的?它原本应该装着什么?
如果如果那杯子,本身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呢?
他立刻转身,走向物证台。那个来自橱窗现场的高脚杯,被小心地封装在透明的证物袋里。十九拿起它,对着灯光,仔细观察杯壁。
在杯底内侧,一个极其不显眼的位置,他似乎看到了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残留的干涸印记。
“林法医!”十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请立刻检验这个杯子底部的残留物!快!”
他似乎触摸到了凶手那庞大拼图的一角,而这一角,正散发着微弱却致命的光芒。凶手下一次“布道”的时间,或许己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