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部门的工作室内,气氛凝重而专注。那个从苏晓雯宿舍带回的黑色小型保险箱,静静地放在工作台上,像一枚沉默的、蕴含着巨大秘密的黑色贝壳。技术员尝试了几种常见的密码组合——生日、学号、手机尾号,均告失败。保险箱的电子锁发出无情的错误提示音。
陆远和十九站在一旁,观察着整个过程。那张泛黄的旧报纸碎片被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斯特拉迪瓦里”这个名字像幽灵一样萦绕在空气中。
“试试‘stradivari’的缩写或者变体。”十九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技术员愣了一下,随即在密码盘上输入“strad”。错误。
又尝试了“1715”(斯特拉迪瓦里制琴的黄金年代之一)。错误。
“或者,和她最珍视的东西有关。”十九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思考苏晓雯的内心世界,“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可能不是名字,而是音乐本身。”
陆远若有所思:“旋律?或者某个特定的音符?”
技术员尝试了音符在键盘上对应的数字,例如“c d e f g a b”对应“1 2 3 4 5 6 7”,组合了几种苏晓雯可能擅长的曲目片段,依然无效。
就在尝试似乎陷入僵局时,十九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旧报纸碎片。拍卖信息很简短,没有具体日期,但提到了一个拍卖行的名字“嘉德”,和一个拍卖编号的局部“l-1743”。
“试试1743。”十九说。
技术员输入“1743”。电子锁发出一声轻微的“滴”声,随即是锁舌弹开的、令人振奋的“咔哒”声。
打开了!
保险箱内部空间不大。最上面是一本深蓝色的绒面笔记本。下面,是一个用柔软天鹅绒包裹的长条形物体。陆远戴上手套,小心地将其取出。揭开天鹅绒,里面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黑色硬皮琴盒,比常见的小提琴盒要小一些,也更显古旧。
打开琴盒,里面并没有小提琴。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装帧精美的、带有公证文件性质的鉴定证书和拍卖成交确认书,以及一叠高清照片。
证书上使用中英双语清晰地标明:
物品:小提琴,编号‘维米尔女士’
鉴定结果:真品
附注:琴身内侧有制作者原始标签及修复记录。
最近一次拍卖成交价:d 2,850,000
两百八十五万美元!这把名为“维米尔女士”的小提琴,竟然是一把价值接近两千万人民币的斯特拉迪瓦里真品!
照片从不同角度展示了这把传奇小提琴——深琥珀色的漆面,流畅优美的琴身曲线,精致的f孔,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历经岁月沉淀的华美与尊贵。
所有人都被这个发现震惊了。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的学生,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昂贵的乐器?
陆远立刻拿起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翻开扉页,上面是苏晓雯娟秀的字迹:“‘维米尔女士’的守护日志”。
日志并非日记,更像是一本客观的记录。里面详细记录了苏晓雯何时、从何处接手这把琴,日常的保养细节、温湿度控制、每一次演奏后的检查笔记,以及一些零星的、关于这把琴来源的模糊信息。
“周先生说,这把琴是‘寄存’在我这里的。他说我的天赋配得上它,但必须绝对保密,否则会引来灾祸”(日期:约一年前)
“‘维米尔女士’的声音太美了,每次演奏都感觉灵魂在被洗涤。但我总是害怕,这真的只是‘寄存’吗?周先生看琴的眼神,不像仅仅是欣赏”(日期:半年前)
“今天有人到琴房外张望,问我是不是在用一把好琴。我很害怕,是不是被发现了?周先生让我镇定,说他会处理”(日期:三个月前)
“比赛临近,压力好大。周先生暗示,如果我能拿下冠军,对这把琴的‘所有权’会更有利?我不明白这难道是一场交易吗?”(日期:一个月前)
“他说他是为了我好,为了艺术。但我听到他和别人的通话,提到了‘出手’和‘估价’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我到底在守护什么?我又是什么?”(日期:一周前)
日志的最后几页,字迹开始变得凌乱,充满了困惑、恐惧和挣扎。那个“周先生”,指向性己经非常明确——周明轩。
“周明轩”陆远合上笔记本,眼神锐利如刀,“他根本不是单纯的欣赏者或赞助人。这把斯特拉迪瓦里琴,才是他和苏晓雯之间真正的纽带!”
现在,案件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从可能的情感纠葛或学业竞争,升级为涉及巨额财产的、充满欺骗与控制的复杂关系。苏晓雯那句潦草的“骗子”,有了更沉重、更具体的含义——周明轩很可能以“寄存”为名,利用苏晓雯的才华和年轻,让她在不知情或半知情的情况下,成为这把名贵小提琴的“保管员”甚至是“展示模特”,其背后很可能隐藏着洗钱、走私或者更复杂的非法交易。
而苏晓雯在死前似乎有所察觉,她的恐惧和质疑,很可能为她引来了杀身之祸。
“立刻重新传唤周明轩!”陆远下令,“重点询问这把斯特拉迪瓦里琴!同时,查他的画廊资金流水、国际往来记录,查他和哪些艺术品收藏家、商人有密切接触!”
警方迅速行动。另一方面,十九的注意力回到了物证本身。那把失踪的“维米尔女士”斯特拉迪瓦里琴,成了案件中最关键的失踪物品。凶手带走它,是为了灭口并夺取财物?还是为了掩盖这把琴本身所牵扯的更大秘密?
他再次审视从琴房提取的那些微量物证。
石膏粉乐器修补
玫瑰木碎屑小提琴配件
弓杆保养油苏晓雯自己使用的品牌
凶手一定接触过这把琴,或者接触过苏晓雯的保养工具。周明轩具备这个条件。
但是,那个“密室”的问题,依然没有完美的解答。周明轩如果杀人夺琴,他是如何离开锁闭的琴房?就算他拥有钥匙,他是如何在管理员锁门后离开,又能从外面把钥匙插回房内锁孔?
十九回到证物室,要求再次查看从307琴房门口提取的那个灰尘分布异常区域的样本,以及琴键上发现的玫瑰木碎屑。
在更高倍率的显微镜下,门口的灰尘样本显示,那层异常的“稀薄”区域,并非被完全清扫,而是有一种非常细微的、类似某种粘性物质干燥后留下的残留,将部分灰尘颗粒黏合在了一起,使得整体看起来颜色和厚度与周围不同。
而玫瑰木碎屑,在微观形态上,边缘非常新鲜,像是近期才从某个物体上剥落或刮擦下来的。
一个大胆的、近乎离奇的假设开始在十九脑海中逐渐成型。这个假设需要将所有的线索——石膏粉、玫瑰木屑、保养油、异常的灰尘、毛玻璃窗、钥匙,甚至那把作为凶器的琴弓——都串联起来。
他需要验证这个想法。
“陆队,”十九找到正在部署对周明轩进行二次询问的陆远,“我需要回琴房做一个实验。另外,请帮我找一把普通的小提琴,还有一小块石膏。”
陆远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安排人手去准备。
就在十九准备前往琴房时,对周明轩画廊的初步调查有了一个意外发现。警方在核查周明轩的通话记录时,发现他在苏晓雯死亡当晚十点至十一点之间,除了与苏晓雯的那条微信,还有一个短暂的、来自未知号码的呼叫,时长不到三十秒。这个号码没有实名登记,且之后一首处于关机状态。
同时,技术部门对琴房那把作为凶器的琴弓进行了更深入的检查。在弓杆尾部,金属配件与木质结合的那道细微缝隙里,技术人员发现并提取到了一小缕极其细微的、深蓝色的棉绒纤维。这种纤维的颜色和质地,与周明轩常穿的那件深蓝色羊绒衫,完全不同。
线索再次增多,但也更加纷乱。未知号码的电话,琴弓上不属于周明轩的纤维
十九带着找到的小提琴和石膏,再次走进了寂静的、依旧被封锁的琴韵楼307房间。他知道,所有的答案,或许都隐藏在这个看似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斯特拉迪瓦里的低语,或许并非关于音乐,而是关于贪婪、欺骗与死亡的真相。
他站在房间中央,目光扫过房门、窗户、钢琴,以及那个空荡荡的琴凳。
实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