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铭在审讯室中进行着他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美学独白”时,在另一间审讯室里,陈昊正面临着截然不同的压力。警方调整了策略,不再纠缠于他漏洞百出的认罪供词,而是将高铭那套冷酷的、将他视为“可悲模仿者”和“献祭者”的评价,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给他听。
起初,陈昊还试图维持他那套“因爱生恨”、“独自作案”的谎言,但当陆远平静地复述高铭对他的评价——“充满欲望却又怯懦的模仿者”、“可悲的自我感动”——时,陈昊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眼神中的固执开始碎裂,取而代之的是被戳破真相后的羞耻、愤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绝望。
长时间的沉默后,陈昊的肩膀垮了下来,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呜咽。他双手捂住脸,身体微微颤抖。
“他说得对我是个懦夫”陈昊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哽咽,“但我不是模仿者!我理解他!我比任何人都理解那种想要抓住美、定义美、甚至创造美的渴望!”
他抬起头,眼圈通红,眼神却透出一种异样的狂热,与高铭的冰冷理性不同,他的狂热更加情绪化,更加不稳定。
“你们以为他只是个做蜡像的疯子吗?不!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丑陋和短暂!美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消失?为什么一定要被时间打败?”陈昊激动地挥舞着手铐,“楚小禾她那么美,可她脑子里只想着出名、赚钱、和那些庸俗的男人调情!她在玷污她自己的美!高老师帮她解脱了,帮她永恒了!这有什么错?!”
他完全认同了高铭那套扭曲的逻辑。
“所以你就帮他杀了楚小禾?”陆远紧紧追问。
“不!不是我动的手!”陈昊猛地摇头,“是高老师!是他用了那种药我只是我只是在旁边看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复杂的颤栗,“我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消失,看着她从那个庸俗的、吵闹的躯壳里解脱出来,变得那么安静,那么完美。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种至高无上的力量感。”
他描述的场景令人作呕,但他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迷醉的神情。
“那李萌呢?你参与了绑架?”
“是我提供的地址!我知道她首播的习惯,知道她晚上会走那条小路!”陈昊承认道,语气甚至带着一丝邀功的意味,“高老师需要新的‘素材’,需要验证他‘蜕变’的理论!我帮他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李萌那种空洞的、被网络塑造的‘美’,正是需要被‘净化’和‘重塑’的典型!”
他将活生生的女性称为“素材”,将残酷的绑架和实验视为“净化”过程。
“你为什么后来又承认是自己干的?为了替他顶罪?”
“顶罪?”陈昊嗤笑一声,那笑容扭曲而凄凉,“不,是‘献祭’!是高老师计划的一部分!他说,伟大的艺术需要牺牲,需要迷雾。我主动站出来,承担所有,就能让他的‘蜕变’计划在更隐蔽的地方继续下去!我能成为他伟大作品的一部分!这比我自己去拍那些无聊的照片要有意义一万倍!”
他首到此刻,依然坚信自己是在参与一项伟大的、超越世俗的“艺术事业”,将自己的认罪视为一种光荣的“献祭”。
“黑色蝴蝶是什么意思?‘taorphosis’计划到底还有什么?”陆远抓住关键问道。
提到“黑色蝴蝶”,陈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狂热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茫和隐约的恐惧。“那是那是‘蜕变’的象征,是高老师追求的终极形态从被束缚的美丽,到打破枷锁、获得新生和力量的黑色蝴蝶他说,那才是完美的终点。”
但他似乎也无法完全理解“黑色蝴蝶”的全部含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高铭灌输给他的概念。
“除了楚小禾和李萌,还有谁?那些被打上红色标记的女人呢?”
“她们她们是候选者。”陈昊的眼神有些躲闪,“高老师有一套严格的审美标准他在寻找最合适的‘载体’但具体是谁,下一步要做什么,只有他知道他说我还不够‘纯粹’,不能知道太多”
陈昊的供词,拼凑出了他与高铭之间扭曲的共生关系:高铭是冷酷的理论家和执行者,是那个“审判者”;而陈昊,则是被其理念蛊惑的狂热追随者,是那个渴望通过依附和献身来触摸“神性”的“祭司”。他并非完全无知,他参与了寻找目标、提供信息,甚至可能目睹了部分犯罪过程,但他始终被高铭排斥在真正的核心计划之外,处于一个既被利用又被轻视的位置。
他的独白,充满了被扭曲的激情、盲目的崇拜以及可悲的自我欺骗。
审讯结束后,陆远、林薇和十九再次汇合。
“两个疯子。”陆远总结道,语气中充满了疲惫和厌恶,“一个自诩为神,一个甘愿为奴。”
“但陈昊的供词,印证了我们的猜测。”林薇说道,“高铭确实有一个更庞大的‘蜕变’计划,那些红色标记的女性面临潜在威胁。而且,‘黑色蝴蝶’所代表的‘终极形态’,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
十九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却放在了陈昊供词中的一个细节上:陈昊提到,高铭在选择目标时,除了外貌,似乎还特别注重目标的“可塑性”和某种“内在的特质”,而这些特质的判断标准,并非完全源于高铭自己,他偶尔会提及“古老的智慧”和“被遗忘的仪式”。
“古老的智慧”?“被遗忘的仪式”?
这些词语,与高铭那套看似基于现代生物学和化学的“蜕变”理论,显得格格不入。
这仅仅是高铭用来故弄玄虚、强化对陈昊精神控制的工具,还是暗示着,他那套扭曲美学的根源,真的掺杂了某些更阴暗、更古老的东西?
那个隐藏在“黑色蝴蝶”和“taorphosis”之后的真正阴影,似乎仍未完全浮现。
共犯的独白,揭开了扭曲关系的真相,却也投下了一道更加悠长而诡异的影子。警方虽然抓住了两个重要的罪犯,但那种如芒在背的不安感,却并未随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