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再次亮起,这次坐在陆远对面的是馆长周慕云。他依旧穿着得体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陆远没有绕圈子,首接将刘强的全部供词、领带上的指纹、纤维比对结果、以及初步查明的美术馆资金问题,一一摆在了周慕云面前。
面对如山铁证,周慕云沉默了很久。他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用绒布擦拭着,仿佛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审讯室里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终于,他重新戴上眼镜,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陆远,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刘强说的,大部分是事实。”周慕云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是我策划了杀害苏晚晴,也是我杀了赵伟。
他承认了!如此干脆,甚至带着一种放弃挣扎的释然。
他详细叙述了动机:近年来美术馆运营不善,为了维持表面风光和几个他极力推动的先锋项目,他挪用了大笔资金,造成了巨大的财务窟窿。苏晚晴作为核心策展人,在筹备“再生之镜”时察觉到了账目的异常,并开始私下调查,甚至威胁要公开一切。这触及了他的根本利益,他不能允许。
而赵伟,作为财务总监,最初是他的合谋者,但后来因胆小想要退出并弥补亏空,反而成了新的威胁。于是他一并除去。
“所以,你承认是你主使刘强杀害了苏晚晴,然后亲自杀害了赵伟灭口。”陆远总结道。
“不。”周慕云摇了摇头,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我承认策划和灭口。但苏晚晴,不是我主使刘强杀的。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真相。
“是我请求苏晚晴,配合我演一场戏,一场足以以假乱真的‘谋杀’。”
据周慕云所说,他走投无路之下,向苏晚晴坦白了一切。他恳求苏晚晴帮他,制造她被害的假象,以此暂时平息赞助商的追查,为他争取时间填补亏空。他承诺事后会给她巨额补偿并帮她安全离开。他声称苏晚晴最初是愤怒拒绝的,但最终不知为何,被他说动,同意配合。
案发当天下午,按照计划,苏晚晴会服用由周慕云提供的小剂量的镇静剂,目的是让她反应稍显迟钝,更像受害者,然后前往a厅。周慕云会布置现场,泼洒颜料,制造她被“审判”、被“谋杀”的假象。他甚至提前告诉了苏晚晴可能会有的肢体接触,让她有心理准备。
“我没想到”周慕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没想到刘强会假戏真做!他趁我不注意,或者或者他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用那条我准备用来做道具的领带,真的勒死了她!”
周慕云声称,当他看到刘强突然下死手时,一切都晚了。他被迫与刘强绑在了同一艘沉船上。为了自保,他只能将错就错,指挥刘强完成现场布置,并在此后干掉了可能知情并构成威胁的赵伟。
“刘强为什么要这么做?”陆远追问。
“我不知道。”周慕云茫然地摇头,“也许他看出了我的虚弱,想趁机要挟我?也许他本身就对苏晚晴有我们不知道的怨恨?也许他只是个疯子?”
周慕云的供词,描绘了另一个版本的真相:一场弄假成真的悲剧,一个失控的帮凶。
如果他的供词属实,那么刘强才是真正残忍、随机应变的凶手,而周慕云则从一个策划者变成了被胁迫的共犯,其罪责性质发生了微妙变化。
审讯室外,听到这一切的警员们都感到难以置信。这个反转太过戏剧性。
十九静静地听着,周慕云的叙述逻辑清晰,情感流露自然,似乎比刘强的供词更可信。而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周慕云会选择刘强——他原本需要的只是一个协助制造假象的帮手,而非冷血杀手。
然而,十九依然没有完全采信。他注意到周慕云在叙述“发现刘强真杀苏晚晴”时,手指有一个无意识收紧的动作,虽然细微,但暴露了他内心可能并非全然的震惊和被动。
真相仿佛一颗多面的钻石,每转一个角度,都折射出不同的光影。周慕云和刘强,各自陈述着对自己最有利的版本,将罪责推向对方。
现在,压力回到了刘强这一边。面对周慕云这番“弄假成真”的指控,他将会作何反应?这两个人之中,谁在说谎?或者,两人都在说谎,共同掩盖着第三个更黑暗的真相?
案件的最终判决,取决于谁能撕破对方最后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