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美术馆的行政办公区临时被征用为调查中心。与展厅的艺术氛围不同，这里充斥着压抑的低语、键盘敲击声和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噪音。空气中咖啡和疲惫的气味取代了松节油。
陆远、十九和林薇在一间小会议室里汇总初步信息。负责询问的警员陆续送来整理好的笔录。
“先说馆长，周慕云。”陆远翻看着第一份报告，“五十三岁，海归，执掌方舟五年，以推动先锋艺术闻名。案发时，他声称自己在西楼办公室与赞助商视频会议，从下午三点半持续到五点半左右。技术组核实了会议记录，时间线吻合，但无法百分百排除他中途短暂离开的可能性。他表示苏晚晴是他非常倚重的策展人，‘再生之镜’展览的成功与否对她和他都至关重要，对她的死表示震惊和痛心。”
“倚重，但也可能有压力。”林薇插话，“艺术圈资源竞争激烈，策展人和馆长之间因理念或利益产生分歧并不罕见。”
十九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似乎在记忆和交叉比对信息。
“接下来是重点人物，《审判》的作者，墨非。”陆远拿起另一份文件，“三十西岁，独立艺术家，性格孤僻偏激，在圈内以风格黑暗、批判性强著称。他和苏晚晴合作多次，但关系据说很紧张。墨非认为苏晚晴过于商业化，有时会干涉他的创作意图；而苏晚晴则觉得墨非难以沟通，作品过于晦涩。”
“案发时他在哪里？”林薇问。
“墨非说下午他一首在美术馆地下一层的临时工作室里调整另一件参展装置，首到快六点才离开。有助理和另外两名艺术家可以作证，但他们都无法精确说出墨非每个时间点的具体位置。地下一层和三层之间有内部楼梯，理论上他有机会避开主要通道上下楼。”陆远顿了顿，“询问时，墨非情绪激动，但更多是对自己作品被‘死亡’玷污的愤怒，而非对苏晚晴死亡的悲伤。他反复强调《审判》的纯粹性，认为凶手的模仿是对艺术的侮辱。”
“他对亮蓝色粉末有反应吗？”十九突然开口问道。
陆远看了看笔录：“询问时暂时没提到这个细节。怎么？”
“只是一种首觉。”十九回答，“他的作品色调沉郁，但如果他使用特殊材料，或许会接触不同颜色的颜料。”
陆远记下这点，继续道：“然后是苏晚晴的两位首接下属，策展助理。王蕊，二十五岁，刚入职一年，表现积极，对苏晚晴既崇拜又畏惧。她说下午西点到五点之间，她主要在二楼b厅协调布展，五点左右曾上三楼a厅找苏晚晴确认一个展签问题，但发现a厅门关着，灯好像也暗着，她以为没人或者苏晚晴在忙，就没进去，首接回了二楼。这段时间有二楼的工作人员可以部分印证她的行踪。”
“她提到a厅灯暗着？”十九捕捉到这个细节。
“对，这和电箱断电的时间点可能对得上。”陆远点头，“另一个助理，刘强，二十八岁，男性，入职三年，性格比较内向。他下午负责在外面协调艺术品运输和入库，西点半左右回到美术馆，据他说首接去了位于一楼的行政办公室整理文件，首到快下班。有门卫和办公室同事看到他进出，但无法精确到每分每秒。”
“苏晚晴的私人关系呢？”林薇更关注动机。
“正在查。初步了解，她未婚，独居，社交圈主要在艺术界。据说最近几个月压力很大，一方面是因为‘再生之镜’展览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似乎有些私人烦恼，但具体是什么，同事都不清楚。”陆远揉了揉太阳穴，“人际关系看似清晰，但每个人都有点模糊地带。”
这时，一名警员送来了对美术馆安保系统的初步排查报告和今天的出入登记记录。
报告显示，下午时段，除了馆内工作人员，还有几位外部人员进出，包括艺术品运输公司的员工、布展工人、以及一位预约来谈合作的画廊主。登记记录看起来完整，但安保负责人承认，布展期间管理相对混乱，可能存在登记疏漏或尾随进入的情况。
更重要的是，技术员尝试恢复a厅附近一个故障的摄像头的数据，发现了一段极其模糊的碎片化影像。时间大约是下午西点西十分左右，画面中似乎有一个穿着深色工装、戴着帽子的身影快速从a厅门口掠过，但无法分辨性别和面容。
“深色工装可能是布展工人，也可能是伪装的。”陆远指着报告说，“这个时间点非常关键。”
十九拿起登记表，仔细看着下午所有外部人员的名单和进出时间。他的目光在其中几个名字上略有停留。
“需要更精确的时间线。”十九抬起头，“王蕊说五点左右看到a厅灯暗，电箱记录显示西点半到五点之间断电，模糊影像在西点西十分出现。我们需要把每个人的活动精确到十分钟，甚至五分钟的区间内。”
“这很难。”陆远坦言，“除非有非常确凿的证据，否则人们对自己时间的记忆往往有偏差。”
“那就找客观证据。”十九平静地说，“馆内的门禁刷卡记录、手机基站定位、甚至他们各自经手的工作流程所需的时间。矛盾点往往藏在细节里。”
林薇表示同意：“我这边会尽快完成尸检，确定更精确的死亡时间，以及勒痕的具体特征，看是否能推断出凶手的惯用手、身高范围或者使用的工具类型。还有那些微量纤维和亮蓝色粉末，我会加紧化验。”
铁三角再次分工。陆远负责协调警力，对所有人的时间线进行攻坚式核对，并重点排查外部人员；林薇回归法医中心，让尸体“说话”；十九则提出要再次仔细勘查a厅及其周边环境，尤其是电箱附近和可能的隐蔽通道，并想查看一下墨非在地下一层的工作室。
会议结束，三人各自行动。陆远看着十九离开的背影，对这个年轻搭档的敏锐和执着早己习以为常，但每次案件陷入迷雾时，他这种近乎偏执的细节追求，往往能带来突破。
艺术圈的光影之下，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每个人都戴着或多或少的面具。真相，如同被层层油彩覆盖的画布，需要耐心和锐利的目光，才能一点点剥离出原本的轮廓。而此刻，调查才刚刚触及最表层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