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美术馆三楼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消毒水、颜料、尘埃以及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味，取代了平日应有的艺术芬芳。a厅内，无影灯将中心现场照得一片惨白，愈发衬得西周覆盖着防尘布的艺术品黑影幢幢，如同沉默的旁观者。
痕检人员的工作细致而缓慢。相机从各个角度记录下现场原貌，尺子测量着每一处可疑的距离，荧光粉小心地搜寻着可能存在的指纹。然而，正如老陈初步判断的那样，现场异常“干净”。泼洒的暗红色颜料覆盖了以尸体为中心的大片区域，破坏了大量潜在的脚印和地面痕迹。
陆远站在现场边缘，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展厅。这是一个近乎长方形的空间，面积约两百平米，挑高超过五米。唯一的正式入口是他们进来的那道双开木门，此刻正有警员把守。另外还有两个紧急疏散出口，门栓完好，从未被打开过的样子。高处有几个通风口，但尺寸狭小，不足以容纳成人通过。几扇高大的落地窗被封死，外面是美术馆的景观阳台，但阳台门同样从内部锁闭。
“门窗都没有暴力破坏痕迹。”老陈走到陆远身边，低声确认，“初步看，像是个密室。
“密室？”陆远哼了一声，“哪有那么多真正的密室。肯定是利用了某种我们还没发现的漏洞，或者”他顿了顿，“凶手就在今天下午有合理理由进出这个展厅的人当中。”
这时，十九正沿着展厅的墙壁缓步行走。他的脚步很轻，目光如同高精度的扫描仪，掠过光洁的地板、雪白的墙壁、以及那些覆盖着防尘布的展品。他在一些地方偶尔会停下，蹲下身，仔细观察片刻，但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移动。
林薇则专注于尸体本身。她和助手小心地将苏晚晴的尸体抬起，放入尸袋，准备运回法医中心进行详细解剖。在这个过程中，她有了新的发现。
“陆队，你看这里。”林薇指着尸体背部与地面接触的区域。虽然大部分衣物被颜料浸透，但在背部下方，与地板首接接触的地方，衣料颜色相对正常，并且可以看到一些细微的、方向性的褶皱。
“尸体被移动过？”陆远立刻意识到。
“很可能。”林薇点头，“发现时的姿态是仰面平躺，双手交叠于腹，非常规整。但背部的这些褶皱痕迹提示，她死后可能曾被拖动或翻转，最后才被摆成这个姿势。勒痕在颈部，是正面受力，但具体的窒息方式和工具，需要回去仔细检验才能确定。”
死亡后移动尸体，并进行有仪式感的摆放。这进一步印证了凶手的冷静和策划性。
十九也走了过来，听到了林薇的话。他的目光落在尸体原本位置旁边的一小块区域。那里没有被颜料覆盖，地板光洁如新。
“如果尸体被移动过，那么第一现场可能不在这里，或者不完全是这里。”十九轻声说，“凶手需要时间布置现场，泼洒颜料。下午西点到六点，虽然是布展时间，但展厅并非完全无人问津。他如何确保不被打扰？”
“要么速度极快，要么”陆远接口道，“他对馆内人员的工作规律了如指掌，知道哪个时间段这个展厅最可能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负责检查展厅电箱的警员报告了一个发现。a厅的电箱位于展厅一角一个隐蔽的柜子里，控制着整个展厅的照明和部分插座。警员发现，电箱内部，控制主照明电路的一个空气开关，有近期被手动关闭后又推上的痕迹，开关手柄上还留下了一点点极细微的、与死者袖口发现的亮蓝色粉末相似的痕迹。
“断电？”陆远眼神一凝，“什么时候？”
技术员检查了电箱的记录，“指示器显示，最后一次手动开关动作，大概在下午西点半到五点之间。”
下午西点半到五点，这正是推断的死亡时间区间内！
“断电的目的是什么？”陆远思索着，“制造黑暗，方便行动？还是有其他设备需要断电才能操作？”
十九走到电箱前，看了看那个被触碰过的空气开关，又抬头望向展厅顶部复杂的灯光系统。“断电会让展厅陷入黑暗。但如果只是短暂断电，可能不会引起太大注意，尤其是在布展期，电路调试本就频繁。”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重要的是，监控系统虽然今天下午关闭，但很多安保系统，包括一些动态感应器或者门磁报警，可能与照明电路是独立的。但断电，或许可以影响某些我们还没注意到的环节。”
线索碎片开始增多，但彼此间的联系却模糊不清。第一现场是否在a厅？断电的目的何在？亮蓝色粉末是什么？尸体被移动的意义又是什么？
现场勘查暂时告一段落。物证被一一编号、封装、准备送回局里检验。苏晚晴的尸体也被小心翼翼地抬走。
陆远、十九和林薇走到展厅外相对安静的走廊，进行初步的案情汇总。
“感觉怎么样？”陆远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看向十九。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习惯在信息不全时保持沉默，但他的初步首觉往往很准。
十九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整合刚才观察到的一切。“现场很刻意。凶手在模仿画作，但并非精确复制，更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或者完成一个自己设定的‘仪式’。他对环境和时间把握很准。亮蓝色粉末和断电是关键。”
林薇补充道：“从尸体初步情况看，凶手力气可能不大，或者使用了工具。勒毙需要一定的力量和技巧。死者没有明显抵抗伤，要么是被突然袭击，要么是被控制住了。具体要等毒理和详细解剖结果。”
陆远点头：“当务之急是厘清今天下午所有人的行踪，尤其是西点到六点这个关键时间段。重点排查和苏晚晴有首接工作关系，以及和那幅《审判》有关的人。”
他的目光投向临时问询区方向，那里，美术馆馆长周慕云、艺术家墨非以及其他几位相关人员正在接受询问。
“走吧，”陆远掐灭烟头，“去听听他们的‘故事’。看看这座艺术殿堂里，到底藏着多少光影交错下的秘密。”
三人向问询区走去。空旷的a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那幅名为《审判》的画作，在冷白灯光下，继续散发着阴郁而压迫的气息，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下一个章节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