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安心养老院。
与城北工业区的破败阴冷截然不同，这里的环境堪称宁静祥和。一栋栋米色的小楼点缀在精心修剪的草坪和花园中，夕阳的暖光为一切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老人们或在散步，或坐在长椅上闲聊，护工们穿着整洁的制服，轻声细语地忙碌着。
然而，几辆悄然驶入并停在隐蔽处的警车，以及陆远、十九等人脸上凝重的表情，却与这片宁静格格不入，带来一种无声的紧张感。
院长是一位五十岁左右、面容和善的女性，在得知警方来意后，显得十分惊讶和配合。
“李国栋医生的姑妈？是的，李老太太确实住在我们这里，在特护区。”院长一边引路一边低声说，“李医生他犯了什么事吗？他最近确实来看过几次姑妈，每次都很安静，待的时间也不长，看起来挺孝顺的。”
“他最近一次来是什么时候？”陆远问，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我想想大概是前天下午。”院长回忆道，“之后就没见过了。”
前天下午，时间点与那张废卡的通话记录以及李国栋可能从仓库撤离的时间吻合。
“带我们去李老太太的房间，另外，我们需要查看一下养老院近几天的监控，特别是李国栋来时的记录。”陆远提出要求。
“好的，没问题。”院长立刻安排。
特护区更加安静，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老人特有的气息。李老太太的房间是单人间，整洁但略显空旷。老人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呼吸平稳但微弱，旁边放着一些医疗监测设备。
陆远和十九没有打扰老人，只是迅速而仔细地观察了房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或痕迹。
“李医生来看望时，一般都做些什么？”十九问陪同的护工。
“就是陪老太太说说话，虽然老太太大多时候意识不太清醒。”护工是个年轻姑娘，有些紧张，“他有时候会检查一下老太太用的药和护理记录，很仔细的样子哦，对了，他上次来，还带了一个小工具箱，说帮忙修理一下阳台门的滑轨。”
工具箱？陆远和十九瞬间警觉。
“工具箱？什么样的？他现在带走了吗？”
“就是一个普通的深蓝色帆布工具箱，不大。走的时候好像带走了吧？我没太注意。”护工努力回忆着。
深蓝色又一次与之前的纤维线索颜色吻合。
“阳台门？”十九走向房间的阳台。那是一个小小的外挑阳台，门是常见的铝合金推拉门。他检查了门轨，没有明显刚被修理过的痕迹。
与此同时，查看监控的技术员传来了消息：监控显示，李国栋前天下午确实来过，提着那个深蓝色工具箱。他在姑妈房间待了约西十分钟，期间出来过一次，在走廊尽头消防通道的垃圾桶旁停留了十几秒，似乎扔了什么东西，然后返回房间，不久后便提着工具箱离开养老院。此后监控再未捕捉到他的身影。
“消防通道的垃圾桶！马上查！”陆远立刻下令。
养老院的保洁人员很快找来。那个垃圾桶里的垃圾通常每隔一天清运一次，幸运的是，昨天的垃圾还未被处理。
警察们戴着手套，在垃圾桶里仔细翻找。很快，一个被揉成一团的深蓝色帆布工作服被找了出来！工作服袖口处有磨损，颜色材质与李晓芸指甲缝里的纤维极其相似！
更重要的是，在工作服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被揉皱的、手写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c区仓库，清理完毕。下一个，该真正宁静了。”
c区仓库？指的是城北工业区那个己经被端掉的地下手术室？清理完毕？是指他处理掉了所有证据？
而“下一个，该真正宁静了”这句话让人不寒而栗。他还有目标？还是指他自己？
“他这是在宣告结束？还是预示新的开始？”陆远盯着那张纸条，眉头紧锁。李国栋的行为模式难以捉摸。
十九拿起那件深蓝色工作服，仔细查看袖口和前襟的磨损痕迹，又轻轻嗅了嗅上面残留的极淡气味——除了汗味和灰尘，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养老院消毒水的化学试剂味道。
“他来这里，不单单是为了看望姑妈或者丢弃工作服。”十九缓缓开口，“他在这里接触过别的东西。”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房间，最终落在李老太太床头柜上那些药品和护理记录上。
“检查老太太的用药和护理记录。”十九对院长和护工说。
院长和护工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积极配合。护理记录显示一切正常，用药也是按照医嘱执行。
但十九拿起一瓶给老太太滴眼用的药水，仔细看了看标签，又打开瓶盖，轻轻闻了一下。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瓶眼药水，平时用量大吗？”
护工看了看记录：“不大，老太太眼睛干涩，每天滴两三次。”
“这瓶药水是什么时候开封的？”
“嗯大概一周前吧。”
十九将药水递给随行的法医助理：“立刻检测这瓶药水的成分，特别是有效成分浓度。”
法医助理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使用了随身携带的简易检测试剂盒。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法医助理脸色一变：“陆队！这瓶眼药水里的有效成分浓度远低于标准！几乎就是生理盐水！而且里面似乎含有极微量的那种镇静剂的残留！”
房间里瞬间一片死寂！
李国栋调换了姑妈的药水！他利用探望的机会，将一种几乎无效的、甚至可能掺有微量镇静剂的药水替换了姑妈正在使用的眼药水！他想干什么？延缓老太太的病情？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实验？
这种行为看似微不足道，却透露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控制欲和冷漠——他甚至对自己的亲姑妈都能下手进行这种隐秘的操控。
“他上次来修阳台门”十九再次走到阳台门边，这次他蹲下身，用手指仔细擦拭门框底部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划痕，指尖沾上一点几乎可以忽略的灰尘碎屑，“他可能不是在修理，而是在安装或者取走什么东西。”
技术员立刻用高倍放大镜观察那道划痕和碎屑。
“有极其微弱的磁性物质残留还有一点像是微型电池的化学物质”技术员惊讶地汇报。
一个可怕的推测在十九脑海中形成：李国栋上次来，或许根本不是为了探望或丢弃工作服。他可能是将一个微型的监听或监视装置安装（或取走）在了姑妈的房间！以便远程监控警方是否查到这里来！而那张写着“清理完毕”的纸条，是故意留下误导警方，让他们以为他己经放弃这里、远走高飞的烟幕弹！
他可能从未真正离开养老院附近！他甚至可能还在暗中观察着警方的行动！
“立刻彻底搜查整个养老院！特别是所有可以藏人的角落、储物间、地下室！他可能还在这里！”陆远背后惊出一身冷汗，立刻通过对讲机向所有外围布控人员下达命令。
宁静的养老院气氛瞬间绷紧！警员们迅速但尽量不惊扰老人地展开搜索。
然而，大规模的搜查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几乎将养老院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发现李国栋的踪影。他就像一滴水，融入了这片宁静的湖泊，消失不见。
只在后院一个极其隐蔽的、堆放园艺工具的杂物棚里，发现了一点有人短暂停留过的痕迹——地上有几个新鲜的烟头，烟蒂的品牌非常小众，与在李国栋废弃仓库里发现的烟头品牌一致。
他确实回来过，并在这里潜伏观察了一段时间，然后在警方大规模搜查前，再次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又一次，被他抢先一步。
陆远脸色铁青，站在养老院静谧的花园里，看着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感到一种极大的挫败感。这个对手的狡猾和冷静，超乎想象。
十九则看着那张写着“下一个，该真正宁静了”的纸条，若有所思。
“下一个”他轻声重复着，“也许，不是指新的受害者。”
“那是指什么？”陆远皱眉。
“也许是指他自己。”十九抬起头，望向城市远方逐渐亮起的灯火，“他说的‘清理完毕’，可能不只是指仓库。‘真正宁静’，或许是他为自己规划的终点。”
李国栋的心理轨迹己经清晰：从医疗事故的挫败，到掌控生命的扭曲快感，再到如今被警方步步紧逼。他这样的完美主义者，会如何选择自己的结局？
“通知所有单位，”陆远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扩大搜索范围，重点排查医院天台、高楼、河边、任何他可能选择进行‘最后仪式’的地方！绝不能让他以死亡来逃脱审判！”
警笛再次响起，划破养老院的宁静，奔向暮色西合的城市。
李国栋，这个追求极致“宁静”的外科医生，究竟会在哪里，完成他最后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