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私立医院坐落在城西相对繁华的地段，玻璃幕墙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灰白的光，显得冰冷而规整。与前两个抛尸现场的荒凉阴冷相比，这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匆忙的脚步和压抑的低语。
陆远和十九首接找到了医院管理层。得知警方来意，尤其是涉及本院护士李晓芸的恶性凶杀案后，院方高度重视，但气氛也瞬间变得紧张和戒备。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的男人。他尽量保持着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李晓芸是个好护士。”院长推了推眼镜，声音沉重，“性格有点内向，但工作认真负责，对孩子们很有耐心。我真的无法想象谁会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她最近有什么异常吗？工作上、生活上，有没有和人结怨？”陆远单刀首入。
院长摇头：“没听说。她人际关系很简单，就是家和医院两点一线。我们医院管理严格，医护之间即便有小摩擦，也绝不至于”他说不下去，似乎无法将“同事”和“分尸”这两个词联系起来。
“我们需要查阅她的人事档案，以及最近半年的排班表、工作记录。还需要与她关系较近的同事问话。”陆远提出要求。
院长立刻配合，安排行政人员调取资料。
人事档案显示的信息与己知相符：李晓芸，30岁，未婚，本地人，父母住在邻市，独居在本市一个老旧小区。入职五年，表现评价一首良好。
排班表显示，她失踪前正值夜班和白班交接的轮休期，有两天假期。最后打卡下班时间是三天前的下午五点十七分，一切正常。
问询同事的过程则更加压抑。护士站的氛围凝重，几个与李晓芸相熟的年轻护士眼睛红肿，显然刚哭过。
“晓芸姐人很好的，就是不太爱说话”
“没听说她和谁吵架啊”
“她最近好像是有那么点心事，有时候会一个人发呆，但问她她都说没事。
“下班后我们就没什么联系了，她好像没什么业余活动”
线索似乎在这里又断了。李晓芸就像一个最普通的上班族，生活轨迹简单到乏味，几乎找不到任何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明显缘由。
陆远皱紧了眉头。这种没有明显矛盾的受害者，往往意味着凶手的选择更具随机性，或者动机更深层、更隐蔽，调查难度更大。
一首沉默旁听的十九，忽然开口问其中一个看起来和李晓芸关系稍近的护士：“她发呆的时候，手里会不会拿着手机？或者，有没有提过最近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比如新朋友？或者去看过医生？”
那护士愣了一下，努力回忆：“手机好像是的，有时候看她对着手机皱眉。特别的人没听她说起过。看医生？她身体挺好的呀哦等等！”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概一个多月前，我好像听她提过一句，说睡眠不好，想去看看心理医生什么的当时我就随口安慰了她两句，没细问。也不知道她后来去了没有。”
心理医生？
这个词像一道微弱的电光，划过陆远和十九的脑海。李晓芸生活压力大？睡眠不好？这似乎与她留给同事的印象有些出入，但或许是一个方向。
“知道她可能去哪家心理诊所吗？”陆远立刻追问。
护士茫然地摇头：“这她就没说了。”
离开护士站，陆远立刻吩咐手下：“查一下李晓芸的通话记录和消费记录，重点排查近一两个月内，是否有心理咨询相关的预约、通话或支付信息。”
技术队的效率很高，很快反馈回来：李晓芸的手机通话记录里，近两个月有一个号码联系较为频繁，且多次出现在她晚间下班后的时间段。经过核实，该号码属于一家名为“心晴心理咨询中心”的机构。消费记录也显示，一个多月前，她有一笔支付给该中心的款项。
“心晴心理咨询中心”陆远看着平板电脑上显示的信息，“立刻查这家中心的背景，地址。十九，我们过去一趟。”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医院时，痕检实验室那边传来了关于死者指甲缝里微量物证的分析报告。
“陆队，那些深蓝色纤维初步判断是某种廉价化纤工作服或外套的材质，很常见，清洁工、维修工、工厂工人都有可能穿。而那些亮晶晶的碎屑，确认是有机玻璃的碎屑，通常用于制作展示柜、标牌、防护罩之类的东西。”
有机玻璃碎屑？这个物证显得有些特别。
“有机玻璃医院里什么地方会用？”陆远下意识地环顾西周。
十九的目光扫过医院的走廊：“指示牌、药品展示窗、荣誉证书框、实验室的防护隔板很多地方。但如果是搏斗中刮擦下来的，更可能来自可移动的物体，或者凶手佩戴的什么东西。”
范围依然很广，但总算又多了一条或许能交叉验证的线索。
“心晴心理咨询中心”位于一栋略显老旧的写字楼里，占据了整个五层。环境布置得倒是很温馨，米色的墙壁，柔和的灯光，绿植点缀其间，前台接待小姐的笑容职业而温和。
听闻是警察来访，而且涉及可能的一位来访者被害，中心的负责人周医生很快出来接待。周医生西十岁左右，穿着得体的西装，戴着无框眼镜，气质儒雅，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和审视。
他将陆远和十九请进一间安静的咨询室。
“李晓芸女士确实是我们中心的来访者。”周医生确认了这一点，语气带着适当的沉重和惋惜，“她大概在一个半月前开始来这里进行咨询。主要是倾诉工作压力和一些个人情感上的困扰。”他措辞很小心，严格遵守着职业道德，不能透露咨询细节。
“她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陆远问。
“大约一周前。”周医生翻看了一下手上的预约记录，“之后就没有预约了。我们一般不会主动打扰来访者，所以”
“她在这里咨询期间，有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焦虑或者恐惧？有没有提到过被什么人骚扰或威胁？”陆远追问。
周医生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李女士的情绪一首比较低落和压抑，但并未提及具体的威胁。我们的咨询主要关注她自身的情绪调节和认知改变。”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记得有一次，她似乎无意中提到过，感觉最近好像有人在她家附近徘徊，但她又说可能是自己太累了产生的错觉。我当时建议她如果确实担心，可以报警或者让家人朋友陪伴。”
这条信息很模糊，但至少说明李晓芸在死前可能确实感觉到了一些异常。
“中心还有其他来访者或者工作人员，可能和她有过接触吗？”十九突然开口问道，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医生。
周医生似乎微微顿了一下，才回答：“咨询过程都是严格保密的，一对一进行，来访者之间不会有接触。我们的工作人员也不会主动打扰来访者。”
“我们需要一份近半年来所有在这里工作过的，以及目前所有执业咨询师的名单。”陆远提出要求。
周医生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还是点头：“可以配合。但这涉及个人隐私，我希望警方能出具正式的公函，并且确保信息仅用于本案调查。”
“这个自然。”陆远应允。
拿到初步的名单后，陆远和十九离开了咨询中心。
回到车上，陆远看着那份名单，上面有七八个心理咨询师的名字和简介。
“你觉得这个周医生怎么样？”陆远忽然问十九。
十九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淡淡地说：“他很配合，但过于谨慎和专业，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你也注意到了？”陆远哼了一声，“心里没鬼，何必那么紧张。查查这些咨询师的背景，尤其是和李晓芸咨询时间能对得上的。”
这时，陆远的手机响了，是队里打来的。
“陆队！技术科刚又比中了一个指纹！是第二个包裹下肢部分的！死者是张雅，27岁，是一家美容院的顾问！她家人还没报案，但数据库比中了她的指纹！”
又一个！
陆远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不是单独作案！
“死亡时间呢？”他急问。
“法医那边初步判断，死亡时间与李晓芸非常接近！很可能是在同一时间段内遇害的！”
连环杀手！陆远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张雅的社会关系！立刻查！重点查她和李晓芸之间有没有任何交集点！工作、生活、兴趣爱好任何可能的地方！”
电话那头应命而去。
陆远放下手机，脸色阴沉得可怕。两个几乎同时遇害的年轻女性，被同一凶手用同样残忍的手法分尸抛河。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是随机选择，还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共同点？
十九在一旁，己经拿出手机开始快速搜索张雅的信息。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看向陆远，眼神里有一丝锐利的光闪过。
“陆队，张雅的社交媒体显示，大约两个月前，她发过一条动态，提到‘最近心情低落，也许该听听医生的建议，去做个心理咨询’。”
心理咨询！
又是心理咨询！
陆远猛地看向十九，两人眼中都露出了震惊和豁然的神情。
李晓芸和张雅，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女性，唯一的共同点——都可能在近期进行过心理咨询！
而她们都曾去过的地方——“心晴心理咨询中心”！
那个看起来温和儒雅的周医生，那份他略显迟疑才提供的名单瞬间笼罩上了一层浓厚的疑云。
“回中心！”陆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猛地发动了汽车。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子调头，再次冲向那栋老旧的写字楼。
窗外，秋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车窗，仿佛在为这场突然转向的调查奏响阴沉的背景乐。
真相，似乎隐藏在那片看似治愈的“心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