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败感如同实质的阴云，笼罩在市局刑警支队的指挥部。凶手的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打在警方的软肋上，戏耍着所有人的神经。周师傅在他严密看守下被劫走，这不仅是一次严重的行动失误，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每个参与案件的警察脸上。
陆远双眼赤红，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整个人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但他不能垮，他是专案组的头，他必须撑住。
“重新复盘！”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从医院停电开始，一帧帧看监控，一秒秒分析通话记录！我不信他能做到天衣无缝！一定有我们忽略的细节！”
所有人员再次打起精神，投入更加繁琐细致的复盘工作中。医院内部的监控、周边道路的天眼、甚至附近商店的私人摄像头录像被全部调集，多组人员同时筛查，不放过任何一秒钟的异常。
技术部门则全力追踪那辆消失的白色厢式货车。按照十九的推测，重点排查物流园内当晚所有发出的大型货柜车。这是一个浩如烟海的工作，需要协调多家物流公司，调取大量的出车记录、gps轨迹和装卸清单。
十九独自坐在角落的一台电脑前，屏幕上不是监控录像，而是城市地下管网图和通讯基站分布图。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在极度专注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凶手的行动依赖于精准的时间、稳定的信号、和对城市基础设施的熟悉。他能在医院制造短暂停电，说明他可能了解甚至能接触到部分的电力控制系统或者知道其漏洞。他能一次次逃脱追踪，说明他对城市的监控盲区和交通脉络了如指掌。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罪犯，他掌握的知识和技能，远超一般的暴力犯罪者。
“陆队！”负责筛查医院周边监控的一名年轻警员突然喊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有发现！你们看这个！”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屏幕上播放的是医院侧后方一条小巷的监控画面，时间戳就在医院停电前后。画面中，一个穿着医院电工制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提着一个工具箱，从不远处快步走进小巷，很快消失在镜头边缘。他的身形偏瘦，身高约莫1米75。
“电工？停电前后？”陆远瞳孔一缩，“查！医院保卫科！当晚是否有派电工进行例行检修？或者是否有电工制服丢失？”
电话立刻打到医院保卫科。几分钟后，反馈回来：当晚没有任何电力检修计划！医院电工部的制服也一件不少！
“是他！凶手伪装成了电工！”陆远几乎可以肯定，“他利用这身装扮靠近医院配电室或者相关线路，制造了短路停电！工具箱里装的很可能就是作案工具！”
“放大他的鞋子！看他的步态！”十九提醒道。
技术员将画面放大，虽然模糊，但能看清男子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色的、看起来颇有些份量的工装鞋。他的步伐很快，但脚步落地似乎有点异样，左腿略显僵硬。
“他的腿好像有点问题？”陆远眯起眼睛。
“不是受伤，”十九观察得更仔细，“更像是鞋子里有什么东西，或者他本身有轻微的残疾或旧伤。”
这是一个新的体态特征！左腿行动略有异常！
“立刻把这个特征补充进协查通报！排查所有符合体型、且左腿行动可能不便、或有相关医疗记录、同时具备电工或相关技术知识的人员！”陆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下令。
与此同时，对物流园货车的追踪也有了重大发现。
“陆队！查到了！”技术负责人几乎是冲进指挥部的，“当晚11点28分，一辆从‘鑫发物流’仓库发出的、车牌为‘江b xxxx’的17米长货柜车，在驶出物流园后，其gps信号在通往城际高速的辅路上，有大约3分钟的异常停滞！根据司机事后口供，他说当时感觉车后轮有点异响，以为是爆胎，下车检查后发现没事就又上路了。但我们调取了该车后方的道路监控，隐约拍到在他停车检查时，车底似乎有动静！”
“车底？！”陆远瞬间明白了，“凶手钻进了车底？等车开动后，他再在途中某个点下车？”
“极有可能！那辆货柜车的目的地是邻省的一个物流中心，沿途会经过多个休息区和人烟稀少的路段！他有充足的机会脱身！”
“立刻联系沿途交警部门，调取该货柜车之后所有路段的监控，寻找它是否在非休息区停靠过，或者是否有小型车辆从它附近离开！同时，通知目的地警方，准备拦截检查这辆货柜车！”虽然知道凶手很可能早己下车，但这是必须走的程序。
案件的轮廓似乎又清晰了一些。凶手具备电工或相关技术知识，可能左腿有轻微残疾或习惯，极其熟悉物流运输流程，并且思维缜密，善于利用基础设施和规则漏洞。
然而，周师傅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天亮时分，噩耗终于还是传来了。
在城南物流园下游十几公里处的一个江边回水湾，晨练的老人发现了一具被江水冲上岸边的男性尸体。
经过打捞和初步辨认，正是失踪的出租车司机周师傅。
法医林薇带队出现场。尸体表面有轻微擦伤和泡胀，但致命的仍然是颈部那道熟悉的、干净利落的割伤。死亡时间推断在昨夜凌晨一点左右，也就是他被劫走后不久。
“凶手没有耽搁，首接下了死手。”林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悲哀，“这次伤口很深，毫无犹豫。他完成了上次‘未完成’的工作。”
现场勘查没有发现太多有价值的线索。抛尸地点是随机选择的，江水流速快，几乎冲刷掉了所有痕迹。
唯一的发现，是在周师傅紧握的左手手心里，法医发现了他死死攥着的东西——一小块被撕扯下来的、深灰色的、粗糙的布料纤维。看起来像是从某种工作服上撕下来的。
“他死前进行了反抗再次从凶手身上留下了点什么”陆远看着证物袋里那一点点纤维，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巨大的愤怒。
凶手每一次作案，似乎都会故意留下一点点微小的破绽，像一个傲慢的画家在自己的作品角落签下难以察觉的名字。刘锋手里的蓝色假发纤维，周师傅手里的灰色布料纤维这到底是无意疏漏，还是有意为之的仪式感？
技术部门对凶手巢穴电脑的恢复工作取得了艰难进展，更多加密文件被破解。那些零散的日记碎片拼凑出一个更加扭曲的形象：
“他们不懂秩序必须被清洗噪音太多了”
“信号是钥匙时间是门扉必须在钟声敲响时完成上传”
“最后的仪式需要最合适的祭品要赶在雨停之前”
“他们会看到的所有人都会看到的那才是真正的‘完美犯罪’”
“祭品”、“仪式”、“上传”、“完美犯罪”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凶手的最终目的，可能不仅仅是杀人，而是要通过某种方式，进行一场公开的、骇人听闻的“展示”！
而那所谓的“上传”，就是展示的关键！
“他到底想上传什么？”陆远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感到一阵寒意，“传到哪里？给谁看？”
十九沉默地看着那些被恢复的数据碎片，忽然操作电脑，调出了城市地图和气象预报。
“他在赶时间。”十九指着气象预报，“未来三天，本市仍有间歇性降雨，但之后会迎来一段时间的晴天。他提到的‘雨停之前’。”
然后他又指向地图上那些被凶手标记过的上车点和案发点，以及那条推断出的“惯常路径”。
“他的所有行动都发生在这条路径附近。他的‘仪式’需要特定的地点，很可能也需要特定的环境——雨夜。”十九分析道，“而他反复强调的‘正确时间’和‘钟声’，可能不仅仅指具体的小时和分钟，也许指向一个更具象征意义的时刻。”
“比如？”陆远追问。
“比如某个纪念日？某个特殊事件的时刻？或者”十九的目光扫过那些恢复的日记碎片里一个反复出现的数字“23”，“晚上11点？”
晚上11点。这是一个常见的时间节点。
“技侦，重点排查所有案发时间点，是否都在晚上11点前后？”陆远立刻命令。
技术人员快速比对，结果令人震惊：西起成功凶杀案的发生时间，经过尸检和轨迹反推，都集中在晚上10点45分到11点15分之间！而周师傅被劫走和遇害的时间，也在这个时间段内！
晚上11点，对凶手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这是他的“仪式”时间！
“他的下一次作案，很可能也会在晚上11点！”陆远感到毛骨悚然，“而他的‘最后的仪式’，可能就在最近的下一个雨夜！”
警方似乎终于摸清了凶手的行动规律和时间表，但同时也意味着，下一次犯罪的倒计时，己经在他疯狂的心中开始读秒。
他们必须在下一个雨夜的11点之前，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