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锋的死，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专案组每个人的头上，驱散了因找到“明确目标”而产生的急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也更加坚韧的决心。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思维缜密、善于利用信息、甚至可能反侦查能力极强的对手。
推倒重来，意味着海量的重复工作，但这一次，视角完全不同。
陆远重新分配任务，声音嘶哑却异常冷静：“一组，深挖刘锋的所有社会关系。不止是朋友、熟人，包括狱友、汽修厂和快递公司的前同事、甚至他常去的网吧、小店老板。重点排查：谁知道他坐过王师傅的车？谁了解他的前科和体貌特征？谁近期与他有过接触，尤其是案发前后？”
“二组，继续跟进出租车司机聊天群的线索，逐一联系所有提及过‘古怪乘客’的司机，务必问出细节：古怪的具体表现？是否要求坐副驾驶？用什么理由要求改道？支付方式是现金还是线上？哪怕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也要记录下来进行交叉对比。”
“三组，技侦中心，集中力量攻坚两点：第一，恢复所有受害者手机的云端备份或软件缓存数据，寻找凶手下单账号的任何蛛丝马迹，哪怕是一个被删除的虚拟号码注册信息。第二，重新分析凶手可能尝试连接wi-fi的行为模式，结合刘锋死亡时间，看是否有对应设备的网络活动记录。”
命令清晰而有条理，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一场耐心和细心的较量。
十九再次坐到了电脑前。他没有去查看那些浩如烟海的监控录像，而是向技术部门要来了所有受害者出租车内置gps的原始轨迹数据。这些数据记录了车辆每一次加速、减速、转弯、停靠的精确时间和坐标，远比打车软件提供的简化路线图更为详细。
他将西辆车的轨迹数据分别导入专业软件，生成高精度的行驶路线图，并将时间戳与地图上的监控探头位置进行对齐。
“你在找什么？”陆远走过来，递给十九一杯浓茶。连续的高强度脑力工作，让这个年轻的脸上也难免露出一丝疲惫。
“找‘习惯’。”十九接过茶，喝了一口，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凶手能精准引导司机驶入偏僻小路，说明他对这些路非常熟悉，甚至可能亲自走过无数次。但这种熟悉，可能会留下痕迹。”
他操作着软件，将西辆车偏离导航主路、驶入最终案发地点的路段单独提取出来，进行叠加比对。
“看这里，”十九指着屏幕上西条几乎重合的细小路径，“虽然起点和终点不同，但他们驶入偏僻路段前的最后一个转弯动作，角度、速度减缓的幅度，都非常相似。就像遵循着同一个路书或者同一种驾驶习惯。”
陆远仔细看着那条被叠加凸显出的、蜿蜒穿过城市边缘区域的“惯常路径”，眉头紧锁：“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凶手可能经常驾驶车辆在这些区域活动，甚至可能有一条他非常偏好的、固定的‘巡逻’或‘踩点’路线。”十九分析道，“他引导司机驶入的，或许就是他最熟悉的那几条路。找到这条路，也许就能找到他的活动范围，甚至老巢。”
这个发现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凶手可能拥有车辆，或者有长期驾驶车辆的习惯！
“立刻将这条叠加路径与城市地图进行比对！”陆远立刻下令，“寻找路径周边可能的落脚点：修车厂、仓库、停车场、废弃建筑、长期租赁的民居任何可能藏匿车辆和人的地方！”
另一方面，对刘锋社会关系的摸排取得了重大进展。一个曾与刘锋在同一家汽修厂工作过的学徒回忆起来一件事：
“大概两个月前吧，锋哥好像接了个私活，帮一个老板改装一辆旧车。他那几天神神秘秘的，还跟我们吹嘘说赚了笔大的。但后来就没听他说起了。”
“改装车？什么车？哪个老板？”调查警员立刻追问。
“不清楚什么车，锋哥嘴严，没细说。至于老板好像不是常来的客户，锋哥说是外面认识的，挺有钱，但有点怪怪的。”学徒努力回忆着，“哦对了，有一次我好像听到锋哥打电话，说什么‘北斗星’没问题了吧？’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可能说的是车子型号？”
北斗星？这是一款常见的微型面包车，价格低廉，空间不小，经常被用于拉货或改装。
“查！立刻排查全市的汽修厂、二手车市场，尤其是城北区域的！寻找两个月前是否有一辆北斗星或者类似微型车进行过改装！重点注意改装项目：是否加固了？是否增加了隐藏空间？或者其他异常改装！”陆远感觉摸到了一点实质的东西。
一辆经过改装、便于隐藏和运输的微型车，完美符合凶手转移尸体、携带作案工具、以及长时间在边缘区域活动的需求！
与此同时，技侦部门从第二名受害者李师傅的手机云端缓存中，终于剥离出了一点有用的信息：那个被删除的、包含“老地方，准时到”的聊天截图，并非通过常见的社交软件发送，而是来自一个非常小众的、加密的即时通讯软件。该软件注册需要邀请码，服务器在国外，追踪难度极大。
但这一点本身就极具价值。凶手具备一定的反侦查意识，使用加密通讯工具。
“尝试溯源那个发送信息的账号，哪怕只能定位到大致ip区域也好！”陆远不肯放弃任何可能。
真正的突破，来自对打车软件后台数据的海量筛查。
在耗费了巨大算力和人力之后，技术人员终于从数以百万计的订单中，筛选出了十几个高度可疑的账号。这些账号都有共同特征：使用虚拟手机号或他人身份信息、频繁在夜间下单、目的地多为城市边缘的偏僻地点、行程结束后多数使用现金支付、并且——部分订单的行驶轨迹与警方还原出的那条“凶手指引惯常路径”高度重合！
“就是这些账号！”技术负责人兴奋地汇报，“虽然他们每次使用的账号都不同，但行为模式高度一致！而且，ip地址虽然经过多次跳转，但最终溯源，大部分都指向城北的几个公共网络热点区域！”
城北！又是城北！与刘锋最后出现的地点、疑似被抛尸的地点、以及那条“惯常路径”的核心区域高度重叠！
范围在急速缩小！
警方立刻对这些账号的下单时间、地点进行碰撞分析，试图找出凶手的活动规律和可能的下一个目标区域。
然而，就在数据分析紧锣密鼓进行时，指挥中心的电话再次尖锐地响起。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紧。
“陆队！接到报警！市中心市中心人民广场的地下停车场！发现一名昏迷的出租车司机！颈部有割伤，但但人还活着！正在送往医院抢救！”
幸存者？！
这个消息如同在深潭中投入了一块巨石！
凶手失手了？还是故意的？
陆远和十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立刻封锁现场！通知法医痕检过去！派人去医院，守住抢救室，一旦伤者恢复意识，立刻录口供！”陆远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下令，“十九，我们走！”
新的现场，第一个幸存者。这或许是打破僵局最关键的机会！
警车再次呼啸而出，冲向市中心的人民广场。车窗外，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夜空露出一丝缝隙，但城市的霓虹灯光却显得格外迷离。
凶手为什么这次没有下死手？是意外？还是这个幸存者，是他留下的另一个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