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带着沙漏符号和诡异音频的邮件，像一颗投入刑警队的深水炸弹，虽然无声，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名的压力。
技术科对邮件的追踪毫无意外地失败了。发件人使用了多层跳板和加密，像个数字幽灵。音频文件本身也被处理得极其“干净”，找不到任何可供辨识的背景噪音或数字指纹。
剩下的，只有那段令人不安的“滴答”声和隐藏其间的扭曲电子警报。
“他总能知道你还剩多少时间。”
这句话反复在陆远脑海里回响，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的威胁。
“十九，这音频…还能榨出点别的吗？”陆远把希望寄托在身边这位人形分析仪上。
十九己经将音频文件导入了他那台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天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软件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声波频谱图和各种快速滚动的参数。
“滴答声的节奏非常稳定，频率为4赫兹，即每分钟240次。”十九报出数据，“这远远快于任何正常的钟表节奏（通常1-2赫兹），更像是某种…故意制造的焦虑频率。研究表明，这种频率的重复声音容易引发潜意识的不安和紧迫感。”
“背景的电子警报声，经过降噪和增强处理，可以分离出一些特征。”他操作着软件，一段更加清晰、但仍然怪异的电子音被提取出来——是一种短促、重复、逐渐升高的“嘟嘟”声，然后戛然而止。
“这符合某种倒计时归零警报的声学特征，但音色被刻意修改过，无法对应到任何己知的商用设备。”
“倒计时…”陆远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他在给谁倒计时？目标又是谁？‘过去债务’又指的是什么？”
这些问题，目前的线索无法回答。
警方只能被动地加强巡逻，并通知各分局留意所有不同寻常的、尤其是与“时间”相关的报警和案件。那几起之前的“闹鬼”报警也被重新翻出来仔细研究，但依然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共同点或模式。
一种无力感在队里蔓延。明知道可能有事情要发生，却不知道是什么事、何时发生、发生在谁身上，这种感觉最是折磨人。
就在这种高度紧张又无处着力的气氛中，两天后的傍晚，新的“游戏”提示来了。
这一次，不是邮件，而是一个首接打到刑警队值班室的电话。来电显示是虚拟号码。
值班员刚接起来，对面就传来一个经过明显电子变声处理的、古怪平板的声音：
“第二提示：他的叹息，在你透支的每一秒里。”
说完，根本不给反应时间，电话就挂断了。追踪过去，依然是空号。
“叹息？透支？”陆远看着记录下来的这句话，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又是什么谜语？”
队员们也议论纷纷。
“透支？信用卡透支？时间透支？”
“叹息？谁叹息？债主叹息？”
“这哥们儿说话能不能痛快点！跟猜灯谜似的！”
十九沉默着，似乎在快速检索“叹息”和“透支”这两个关键词与他庞大数据库的关联。
就在这时，技侦部门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急促：“陆队！刚通过电话信号三角定位（虽然号码是虚拟的，但通话时仍有大致信号源），锁定了刚才那个电话的大致范围——城西的金融高新区！误差半径大概500米！”
金融高新区！那里银行、证券公司、投资机构林立！“透支”这个词放在这个环境下，似乎有了新的含义！
“立刻联系那片区域的各大金融机构安保部门！”陆远立刻下令，“询问是否有异常情况！特别是是否收到过任何奇怪的、带有威胁意味的信件、电话或者邮件！重点排查可能与‘债务’、‘时间’、‘叹息’相关的内容！”
命令下达，警方与各大机构的安保系统快速联动起来。
然而，初步反馈令人失望。各大银行和证券公司都表示运营正常，没有收到任何可疑威胁。调查似乎再次陷入了僵局。
“难道我们理解错了？‘透支’不是指金融借贷？”小张挠着头。
“或者，‘叹息’另有含义？”另一个队员猜测。
十九突然开口：“‘叹息’（sigh），在计算机科学和网络术语中，有时也指一种特定的数据包或信号，用于表示某种状态的结束或资源的释放。‘透支’（overdraft）也可能指系统资源或计算时间的超额使用。”
他的思路再次跳出了常规框架！
“你是说…这可能不是指金融债务，而是…技术债务？或者某种计算资源的透支？”陆远有点跟不上这思维跳跃。
“存在这种可能性。”十九点头，“金融高新区除了金融机构，也有大量的数据中心和科技公司研发总部。”
就在警方准备调整方向，开始排查科技公司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报警电话打了进来。
报警人是一家位于金融高新区边缘的、不太起眼的生物特征识别技术公司的首席安全官（cso）。他的声音带着紧张和困惑：
“警察同志，我们公司…可能遇到了点奇怪的事情。从上周开始，我们的内部员工压力监测系统，连续捕捉到多名核心研发人员在深夜加班时，出现异常剧烈的、短暂的压力峰值，伴随无法解释的生理参数波动。但询问本人，都表示一切正常，只是有点累。”
“压力监测系统？”陆远一愣，这公司还挺先进。
“是的，我们研发的下一代安全系统包含可穿戴设备，用于实时监测授权操作员的生理状态，防止因疲劳或压力导致误操作。”cso解释道，“但最近的数据异常…不像自然产生的。更奇怪的是，系统日志显示，在每次异常发生前后，都有一段极短暂的、无法解析的数据流涌入，像是某种…外部刺激？”
外部刺激？无法解析的数据流？深夜加班？
陆远的心猛地一跳！时间（深夜）、技术（数据流）、压力（叹息？透支？）…这几个关键词似乎隐隐对上了！
“你们公司的主营业务是什么？”陆远急切地问。
“我们主要研究基于脑波和生理信号的下一代身份认证技术。”cso回答，“最近正在攻关一个关键项目，涉及‘时间戳’与‘生物特征’绑定的加密算法…”
时间戳！又是时间！
“立刻派人去那家公司！全面检查他们的系统！特别是接收那段‘无法解析数据流’的端口和服务器！”陆远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那个神秘“游戏主持者”选中的目标！
警方技术小队迅速出动，赶往那家生物特征识别公司。
与此同时，十九坐在电脑前，根据cso提供的少量信息，开始疯狂检索这家公司的背景、公开的专利、以及可能的技术漏洞或…“过去债务”。
大量的信息在他眼中流过。突然，一条几年前的旧闻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条关于该公司创始人之一（一位才华横溢但英年早逝的科学家）的讣告和后续报道。报道中提到，这位科学家生前曾极力反对公司某个激进的技术方向，认为存在“巨大的伦理风险和未知的技术债务”，但最终被董事会否决，他本人也在不久后因“意外”去世…
“技术债务…伦理风险…”十九喃喃自语。
而在一篇非常专业的学术论坛的讨论帖角落，他发现了一个匿名的、几个月前的留言，谈论的正是这家公司的技术。留言者用一种悲观的口吻写道：“…他们在透支未来换取眼前的利益，当时间沙漏流尽，叹息将是唯一的答案…”
沙漏！叹息！
线索在这里交织了！
“陆队！”十九抬起头，“目标很可能就是这家公司！所谓的‘过去债务’，可能指的是他们某项被掩盖的、存在伦理隐患的技术！‘他’的叹息，可能指代那位死去的科学家！而‘透支的每一秒’，指的是他们正在进行的、建立在危险基础上的新技术研发！”
一个基于技术伦理复仇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那个神秘的“游戏主持者”，似乎是一个知晓内情、并试图以某种方式“惩罚”这家公司的黑客或内部人员？
他的手段是什么？那段无法解析的数据流，难道就是能引发人员剧烈压力反应的“叹息”？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制造恐慌？还是要在倒计时结束时，造成更大的破坏？
警方技术小队己经抵达公司，开始全面勘查。陆远和十九也立刻动身前往现场。
在路上，陆远收到技术小队发来的初步报告：他们在公司内部网络的一个边缘节点上，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后门程序。这个后门的设计手法非常高明，像是…某种锁匠的风格，巧妙地利用了系统自身的漏洞，悄无声息。
“锁匠…”陆远想起了古董店门闩里的那根玫瑰刺。
难道真的是同一个人？他从古老的机械锁领域，升级到了数字世界的锁具？
这个对手的形象，变得更加模糊也更加危险起来。
当陆远和十九赶到那家科技公司时，技术小队仍在紧张地工作。公司的气氛凝重，员工们面露不安。
就在这时，公司内部的所有显示屏，突然同时闪烁了一下！
然后，所有的屏幕都变成了同一个画面——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流沙的数字沙漏动画！
沙漏下方，有一行不断跳动的、血红色的倒计时：
00:04:32
00:04:31
… …
同时，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通过公司的广播系统传遍整个空间：
“时间债务，到期偿还。”
游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而这次，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