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钟案带来的波澜渐渐平息。办公室里,墙上的黄铜挂钟恪尽职守地走着,发出令人安心的滴答声。十九似乎也沉浸在对钟表结构的持续研究中,偶尔会对着墙上的钟陷入沉思,或者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些复杂的齿轮传动方程式。
陆远乐得清闲,开始处理积压的其他文件和琐事,希望这种平静的日子能多持续几天。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
这天下午,局里收发室的老王头拿着一封看起来就很古怪的信件,敲开了刑警队办公室的门。
“陆队,有你们队的信。看着挺邪门儿的。”老王头把信放在陆远桌上,表情有点微妙。
陆远拿起信。信封是那种老式的牛皮纸,没有贴邮票,没有写寄件人地址,只用手写字体写着“市局刑警队队长 亲启”。收件人地址也不是打印的,而是用从报纸杂志上剪下来的印刷字拼贴上去的,显得格外诡异。
“这啥玩意儿?恐吓信?还是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陆远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拆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纸,同样是从印刷品上剪下字词拼贴而成的一段话:
“时间 并非 唯一 的 法官
过去 的 债务 终须 偿还
镜子 的 另一面 亦是 真实
期待 与 阁下 的 游戏 —— 一个 关注者”
落款处,画着一个简单的、有点歪歪扭扭的沙漏图案。
信的内容没头没脑,但却让陆远的心猛地一沉。尤其是“时间”和“镜子”这两个词,瞬间让他联想到了刚刚结案的古董钟案!
“镜子另一面亦是真实”?这又是指什么?
这像是一封挑衅信,又像是一封预告函。
“谁送来的?”陆远立刻问老王头。
“不知道啊,”老王头摇头,“就早上发现塞在咱们收发室的门缝里了。监控看了,是个戴帽子和口罩的小孩塞的,给了五块钱跑腿费,问啥都不知道。”
线索基本等于零。
陆远立刻让技术科过来取证,检查信封和纸张上的指纹、dna,以及分析印刷字的来源。
队员们也围了过来,看着这封古怪的信,议论纷纷。
“过去债务偿还?这像是复仇啊?”
“时间法官?镜子另一面?这哥们儿哲学学得不错啊…”
“游戏?谁要跟你玩游戏啊!有本事出来单挑!”
“感觉像是冲着我们来的啊…特别是刚破了时间相关的案子之后…”
十九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走了过来。他拿起那封信(戴着手套),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剪贴字和那个手绘的沙漏图案。
他的目光在“镜子另一面”和“沙漏”上停留了很久。
“沙漏…”十九轻声说,“也是计时的工具。但它的时间流逝是单向的、可见的。与机械钟表的循环往复不同。”
“你觉得这跟刚结的案子有关?”陆远问他。。”十九分析道,“用语(时间、法官、偿还、游戏)带有明显的指向性和仪式感。发送时机也过于巧合。但目的不明。可能是模仿犯,可能是相关利益者,也可能…”他顿了顿,“是那个‘玫瑰刺’的遗留问题。”
“玫瑰刺?”陆远想起那个神秘的门闩改造者。
“‘镜子另一面亦是真实’…”十九重复着这句话,“如果‘镜子’指的是我们刚刚破获的案件真相,那么‘另一面’,可能指的是被我们忽略的、或者尚未完全揭示的侧面。比如,那个提供‘便利’的第三方。”
这个解读让陆远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如果真是那个神秘锁匠,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主动跳出来挑衅警方?
技术科的初步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信封和纸张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指纹;剪贴字来自多种不同的过期报纸和杂志,来源无法追踪;手绘沙漏的墨水是最普通的碳素墨水,无法溯源。
这封信,就像它的出现一样,成了一个无根的谜团。
“现在怎么办?头儿?”小张问道,“这也没法立案啊?就一封没头没脑的信。”
陆远看着那封信,眉头紧锁。按理说,这种没头没尾、缺乏具体威胁内容的东西,确实不够立案标准。但他心里总觉得不安,感觉这像是一个序幕,背后藏着更大的东西。
“先内部提高警惕吧。”陆远最终决定,“通知各支队,近期注意是否有异常案件或线索,尤其是涉及‘时间’、‘镜子’、‘债务’这些元素的。另外,把信的内容归档,看看以后能不能和其他案子并案处理。”
这件事暂时被当作一个插曲处理了。但一种隐隐的紧张感,己经开始在刑警队弥漫开来。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值班民警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报警电话。
报警人是一个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的女性,语气惊慌失措,说在家里看到了“鬼影”,还能听到“奇怪的滴答声”,但说不清具体地址就挂断了电话。技术追踪发现电话来自一个废弃的公共电话亭。
类似的“闹鬼”报警,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又零星发生了两三起,地点分散在城市的不同区域,报警人描述各异(有的说看到黑影,有的听到怪声,有的说东西被移动了),但都提到了“时间”或“钟表”相关的元素(滴答声、钟声、日历被翻动等),而且都无法提供有效地址或详细描述,电话也多是来自无法追踪的公共电话或网络电话。
这些零散的、看似恶作剧的报警,单独看起来毫无价值。但当它们和那封古怪的信联系在一起时,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陆远让人把这些报警记录都整理出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不像是一般的恶作剧,更像是有意在散布某种恐慌,或者…在进行某种测试?
他把这些记录也拿给了十九看。
十九快速浏览了一遍,目光停留在那些关于“滴答声”和“东西被移动”的描述上。
“所有报警中提到异常响动的时间点,都发生在深夜11点到凌晨1点之间。”十九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个时间段,是人类听觉相对敏感,但视觉和判断力容易因困倦而下降的时段。”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选择这个时间制造恐慌?”
“可能性很高。”十九点头,“而且,如果结合那封信…‘游戏’可能己经开始了。这些报警,或许是‘游戏’的序章,或者…是某种筛选机制。”
“筛选机制?”
“筛选出那些对‘时间’异常敏感、或者内心有‘鬼’(过去债务)的人。”十九的推论总是带着一种冰冷的逻辑,“凶手…或者说‘游戏主持者’,可能在寻找特定的目标。”
这个想法让陆远感到一阵恶心。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家伙,不仅狡猾,而且心理极其扭曲。
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陆远的电脑突然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一个无法追踪的匿名地址。邮件标题只有一个符号:(沙漏)。
陆远的心猛地一跳,点开邮件。
邮件内容同样简洁,依旧是拼贴的印刷字:
“第一个提示:他总能知道你还剩多少时间。”
附件里,是一个音频文件。
陆远和十九对视一眼,立刻让技术科同事过来检查邮件来源,然后小心翼翼地播放了那个音频文件。
音频里,先是一段沙沙的噪音,然后,响起了一种非常古怪的、有节奏的…滴答声。
但这滴答声不同于任何机械钟表!它更快、更轻、更…电子化?而且在滴答声的背景里,似乎还混杂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倒数计时的…电子音效?
“这…这是什么鬼声音?”小张忍不住问。
十九闭上眼睛,专注地听着。超频听觉启动,将音频中的各种声音元素分离、放大、分析。
“滴答声是模拟的,但音源来自一种压电陶瓷扬声器,常见于低功耗电子设备。”他分析道,“背景里的电子音效…是某种定制化的、倒计时结束的警报声的片段,但被刻意扭曲和削弱了。”
“他总能知道你还剩多少时间…”陆远重复着邮件里的那句话,看着屏幕上那个沙漏符号,感觉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谜团,正在缓缓张开它的触手。
这个新的“游戏”,似乎比古董店案更加抽象,更加无处不在,也更加危险。
而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手是谁,目标是谁,规则是什么。
墙上的黄铜挂钟,依旧滴答作响,精准地丈量着时间。
但此刻,这声音听起来,却仿佛带着一丝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