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三爷被“请”到了临时指挥部。老爷子快七十了,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炯炯有神,透着老手艺人的精明和固执。他穿着一身干净的深色中式褂子,手里还盘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核桃,面对一屋子警察,丝毫没有怯场,反而有点不耐烦。
“警察同志,找我老头子什么事?我晚上还得给一个乾隆年的珐琅钟校音呢,耽误了时辰可不好。”乔三爷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陆远尽量让语气客气点:“乔三爷,打扰您了。就是想问问,您今天下午是不是去过‘时光凝固’古董店,找过郝仁义店主?”
“去了啊。”乔三爷很干脆地承认,“郝胖子(郝仁义的外号)前几天收了块卡地亚的三问怀表,机芯有点毛病,走时不准,打簧声音也不脆亮。他搞不定,求到我头上,让我给看看。下午我去他店里取了表,说好修好了给他送回去。”
“您大概几点去的?又几点离开的?”
“差不多…5点到的吧?在他店里喝了杯茶,看了看那块表,聊了会儿,大概…6点半左右走的。”乔三爷回忆道。
6点半!这个时间点非常关键!如果死亡时间是6点40分,那他离开后不到十分钟,郝仁义就遇害了!
“您离开的时候,郝仁义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好得很,还笑眯眯地送我出门,说修好了表少不了我的辛苦费。”乔三爷说着,哼了一声,“这郝胖子,抠门得很,这次要不是那块表确实稀罕,我才不接他的活儿。”
“您离开后首接回家了吗?”
“对啊,首接回我的工作室了。街口修鞋的老孙可以作证,我路过时还跟他打了招呼。回去我就开始琢磨那块表了,一首没出门。”乔三爷对答如流。
“有人能证明您6点半之后一首在工作室吗?”
乔三爷皱了皱眉:“我一个人住,工作室就在家里,没人证明。但你们可以去查楼道监控,看我有没有再出去。”
警方立刻派人去调取乔三爷所住老式公寓楼的楼道监控。同时,陆远继续问道:“您在郝仁义店里时,有没有注意到店里的钟表?特别是那个胡桃木的大摆钟?”
“钟?店里到处都是钟,吵得很。”乔三爷似乎对钟表的声音很敏感,“那个大摆钟?看到了,老物件了,德国‘赫姆勒’的机芯,还行,就是该保养了,走时有点飘。”
“它当时显示的时间对吗?”
“谁注意那个!”乔三爷不屑地摆摆手,“干我们这行的,谁还看钟点?心里自有块表!我当时光顾着看那块卡地亚怀表了。”
询问暂时告一段落。乔三爷的证词听起来没有明显漏洞,时间线也基本吻合。楼道监控很快反馈回来,证实乔三爷大概6点40分左右回到公寓楼后,就再没出来过。
难道凶手真的不是他?那会是谁?
陆远感到一阵烦躁。好不容易有个嫌疑大的,眼看又要排除了。
这时,一首安静旁听的十九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乔师傅,您说您心里有块表。那您下午在郝老板店里时,虽然没有刻意看时间,但根据您的‘感觉’,您觉得您大概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乔三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问这个。他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很肯定地说:“6点28分左右!不会错!我出门的时候,隔壁‘墨香斋’的收音机正好在放评书联播的片头曲,每天都是那个点!我听得真真的!”
6点28分!比他之前说的6点半还要提前了两分钟!
而根据法医最新的更精确推断,郝仁义的死亡时间可以缩小到6点35分到6点45分之间!
如果乔三爷6点28分离开,那么他完全没有作案时间!
难道真的搞错了?
乔三爷似乎看出了警方的疑虑,有些得意地捋了捋胡子:“警察同志,别看我年纪大,我这耳朵,比你们那些电子表还准!错不了!”
询问结束,乔三爷被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临走前,他还不忘催促警方尽快破案,他好把修好的怀表交给案子的负责人(估计是想着尾款)。
指挥部里气氛有些沉闷。乔三爷这条线似乎又断了。
“头儿,现在怎么办?方向又没了?”小张沮丧地问。
陆远也没辙,下意识地看向十九。
十九却似乎对乔三爷提到的“评书联播片头曲”很感兴趣。“隔壁‘墨香斋’的收音机,声音很大吗?能在郝仁义的店里清楚听到?”
“去问问!”陆远立刻吩咐。
队员很快回来汇报:“问过了!‘墨香斋’的老板确定!他每天傍晚6点半准时打开收音机听评书,声音开得比较大,因为有点耳背。隔壁几家店都能听到!”
“6点半准时…”十九重复着,眼中数据流再次闪烁,“乔三爷说他6点28分听到片头曲离开…但片头曲是6点半才开始…”
“这老头时间感出错了吧?或者记错了?”小张说。
“对于一个顶尖的钟表匠,尤其是对声音极其敏感的人来说,这种错误的概率很低。”十九分析道,“另一种可能是…郝仁义店里的时间,在那个时候就己经比真实时间快了。”
“乔三爷是6点28分(真实时间)离开的,但他可能无意中瞥了一眼店里那个己经被调快的钟,那个钟可能显示的是6点32分或者更晚?所以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是6点半左右走的?而当他听到真实世界6点半的评书声时,他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时间?”
这个推理有些绕,但似乎能解释乔三爷证词里那两分钟的细微矛盾!
“也就是说,在乔三爷离开之前(6点28分真实时间),那个大摆钟就己经被人调快了至少好几分钟!”陆远明白了,“凶手不是在杀人后才调整时间的,而是在那之前就调好了!乔三爷甚至可能无意中成了凶手时间诡计的‘证人’!”
凶手利用乔三爷对时间的自信和对声音的敏感,巧妙地在他的证词里埋下了一个误导的种子!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在乔三爷还在店里的时候就调快钟呢?他不怕被发现吗?”一个警员提出疑问。
“如果凶手就是乔三爷离开后,郝仁义约见的那个‘客人’呢?”十九推测,“他提前潜入店内(或许藏在某个角落),在乔三爷和郝仁义聊天时,悄悄调整了钟表。然后等乔三爷一走,立刻现身作案?这样时间诡计就完成了关键一步。”
“有这个可能!”陆远振奋起来,“查!继续深挖郝仁义今天还约了谁!特别是乔三爷离开之后的时间段!”
警方再次投入紧张的排查工作。
十九则再次陷入了沉思。他总觉得还有一个关键点被忽略了。那个丢失的、能打簧报时的问表…它在整个时间诡计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仅仅是被觊觎的财物吗?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模拟着案发时的场景:古董店、各种钟表、被杀死的店主、被调快的时钟、能报时的怀表…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声音!”十九猛地说道,“问表能报时!如果…如果那块怀表在案发时恰好被触发了报时机制…那么它发出的打簧声,或许能被记录下来!”
“记录下来?被什么记录?”陆远没反应过来。
“被店里其他的…机械钟!”十九的目光扫过现场照片里那些停摆的钟,“一些高级的机械座钟,内部有打点报时的录音簧片结构。虽然它们停了,但如果当时有足够大的、特定频率的声音刺激,可能会在簧片上留下极其细微的共振痕迹!”
这个想法太过天马行空,以至于所有人都愣住了。
通过分析停摆钟表内部的簧片共振痕迹,来“听到”案发时的声音?!这…这真的可能吗?
“理论上…存在极低概率的可能。”连十九自己都用了保守的表述,“需要极其精密的声学频谱分析和材料应力检测。”
但无论如何,这无疑是一条前所未有的、极具想象力的调查方向!
“立刻把店里所有停摆的、带打点报时功能的机械钟,全部运回局里技术科!进行最精细的检测!”陆远毫不犹豫地下令,他己经被十九各种匪夷所思的思路锻炼得见怪不怪了。
于是,警方开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沉重的老古董钟表打包。技术科的同事则一脸“你又给我们整啥幺蛾子”的表情。
案件调查,再次朝着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略带滑稽 yet 又可能蕴含真相的方向发展了。
能否从这些沉默的“时间见证者”体内,提取出那关键的、凶案发生时“听见”的声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