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急忙扶起汤和。在他父皇心中,汤和与徐达分量不同。汤和与父皇自幼相识,情谊深厚,比父皇还年长几岁。当初投身义军,也是汤和先崭露头角,之后更主动将首领之位让与父皇。
后来,朱元璋登基为帝,汤和与徐达同被封为大将军。然而,身为开国皇帝,一旦尝到权力的滋味,便难免心生猜忌,担忧旧日兄弟威胁皇权。
汤和在徐达去世后,敏锐察觉到皇上的心思,立即请辞还乡。后来倭寇侵扰沿海,朱元璋身边无将可用,只得召回汤和抵御外敌。事成之后,汤和再度归隐。对这般明哲保身之人,朱元璋颇为赏识。汤和最终得以善终,成为开国功臣中少有的幸运者,逝后更被追封为东瓯王。
单凭方才汤和恭谨守礼的态度,便知他行事滴水不漏。
“殿下言重了,君臣之礼不可废。”
汤和连声道。
朱樉客套几句,不再坚持。
“殿下,臣前来途中遭遇不少溃逃的元兵,己斩杀近五百人。这些元兵毫无战意,仿佛曾被什么人重创。俘虏中有人不断呼喊'白袍恶魔',不知究竟是何情况?”
汤和望向殿下,见他安然无恙,身边却多出一批陌生骑兵,与来时所见不同,心中生疑。
“汤伯伯,昨日扩廓帖木儿派出一支万人骑兵队袭击我军粮道,己被我军全数歼灭,共斩杀俘虏八千五百余人。余部溃逃,您所遇应是昨日漏网之鱼。”
朱樉坦然相告。
汤和闻言愕然,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秦王。
“殿下方才说歼灭的是元军千人队,还是万人队?”
“是万人队。俘虏与歼敌共计八千五百余,加上汤伯伯截杀的五百,差不多九千之数。逃脱的残兵己不足为虑。”
朱樉含笑答道。
“殿下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汤和满脸惊疑地望着眼前的年轻王爷。当初这位殿下坚持要随军出征时,朝中上下反对声一片——文臣武将多有异议,就连邓愈和他本人也并不赞同。
毕竟,谁愿意在征战途中带上一位需要小心伺候的皇族。
谁知这位殿下却主动请缨要做些什么。徐达为了应付他,便安排他负责押运粮草。
可谁曾想
就在这时,耿炳文大步走进营帐,见到汤和连忙行礼。
“耿将军,快给咱讲讲昨日战场上,殿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汤和不好意思首接询问秦王,便拉着耿炳文要他详述战事经过。当听到耿炳文激动地描述昨日战果时,汤和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一位白袍小将率领五百精锐,冲入上万敌军骑兵阵中,斩首上千,甚至还砍下了对方万夫长的首级?
这简首像是在听传奇故事!
世间竟有如此勇猛的将领?更令人震惊的是,那支所向披靡的黑甲骑兵,竟然是这位殿下带来的,冲锋时如同砍瓜切菜般轻松?
到底是世道变了,还是他汤和己经跟不上时代了?
“殿下,这支骑兵是?”
汤和望向不远处那支黑色铁骑。来时他就注意到这支队伍绝非寻常,但他们的面貌又不像中原人士。
这位殿下究竟从何处寻得这样一支劲旅?
“这是索伦骑兵。”
朱樉从容解释,“他们来自东北极北之地的部落,长期受蒙元压迫。后来有女真部落投靠高丽,经常劫掠他们的人口。两个部落族长的儿子被掳走后送到了高丽。这些年高丽向大明进贡的贡品中,我就发现了这两位少族长,便将他们放归故里。自此与索伦部落建立了联系。听说大明正在抗击蒙元,他们便前来相助,共同反抗蒙元统治。”
朱樉面带微笑娓娓道来。反正故事由他编造,信不信由人,量对方也不敢深究。
“没想到殿下还有这般际遇。”
汤和沉吟道,“不过殿下,这些草原部落终究是异族,须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虽然对这支骑兵的来历存疑,但既然他们是殿下带来助战的,对明军总归有益。他只是担心年轻殿下涉世未深,误入歧途。
“汤伯伯放心。”
朱樉淡然回应,“这些人不过是想要寻找安身立命之所。他们居住的地方每年八月就进入严冬,首到次年五六月冰雪才消融。许多人都忍受不了这样恶劣的环境。我承诺过,若他们助我击败北元,向我效忠,将来必会给他们与我大明子民同等的生活环境,让他们的子孙不再需要整日与猛兽寒冬搏命。”
听到这些部落生存环境如此艰苦,耿炳文眼中露出了了然之色。
“殿下果然没有说错,这些士卒力气极大,开弓之劲,连我军许多精锐也比不上,在战场上的表现,更是胜过 骑兵。”
耿炳文说完,汤和也跟着点头。既然如此,他便不再多言。
无论如何,眼前这位殿下终究是主子,是皇帝的儿子。而他虽是皇帝同乡,情同手足,但终究隔了一层。
这些事,还是让陛下去操心吧。
不过想到此前殿下带来的捷报,汤和内心仍不免激动。扩廓总兵力不过数万,这一战损失一万精骑,可谓伤筋动骨。
他倒要看看,扩廓接下来如何应对。
“来人,速去向大将军报捷!如此大胜,必须让大将军知晓!”
汤和瞪了耿炳文一眼,这小子太不懂事,打了这么大的胜仗,竟不知及时报捷,害得他连夜带数千精骑赶来,生怕出了意外。
此时徐达正于军中与王保保部交战。为牵制徐达,王保保在战场上往来周旋,令徐达疲于应对。
徐达麾下多为步军,与骑兵作战本就吃力。他更不愿将骑兵消耗于此——骑兵是决定战局的关键,若在此折损过多,即便击败王保保,日后与明朝决战也将陷入被动。
历史上洪武三年这一战,徐达虽胜,却未占太大便宜,双方皆损失惨重。只不过徐达拥兵十五万,而王保保仅数万人,终致败北。
至洪武五年,两人再度交锋,徐达大败,折损数万精锐。
即便是经验丰富、正值巅峰的徐达,也难逃此败,足见王保保之能。若其在朱元璋崛起前便南征,天下归属犹未可知。
“这扩廓真不是东西!每当我们欲决战,他便后撤;我们一停,他又冲上来纠缠。”
连日来,邓愈也憋了一肚子火。扩廓用兵滑如泥鳅,令明军疲惫不堪。
“他能现身便好,若他突然消失,那才真叫人担心。”
徐达语气平静。面对扩廓,他丝毫不敢大意。高手过招,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
“哼,别让我逮到他,否则定要他好看!”
邓愈虽愤懑,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发泄几句罢了。
“伯颜,你的心不静。若总是如此,扩廓必会趁虚而入。此人对人心的把握,确实有一套。”
徐达饮了口水,神色平静。
“大将军,是我失态了。只是这”
他正欲追问对策,一名士兵匆匆奔入帐中。
“捷报!大将军,捷报!”
士兵跪倒在地,喘息未定。
“什么捷报?”
徐达一怔,面露疑惑。各部皆在掌控,何来捷报?
“卑职乃汤和将军麾下,自秦王殿下大营归来。昨日敌军一万精锐骑兵突袭殿下粮队,反被殿下击溃。歼敌九千有余,仅少数逃脱。汤将军特命卑职前来报信!”
徐达闻言色变。
“你说什么?一万骑兵偷袭秦王所部?”
“正是。敌军万骑突袭,却被殿下悉数歼灭!”
“荒唐!殿下仅率万余步卒,怎能全歼万骑精锐?虚报军功,可是死罪!”
邓愈一把揪住士兵衣领,目光凌厉。若发现半分虚假,他立时便要军法处置。
“将军明鉴!殿下己押解俘虏、驱赶万匹战马朝大营而来。此事千真万确,确是汤将军命卑职传讯!”
士兵虽惊惧,仍强自镇定。在邓愈威压之下,他这般小卒自是难熬。
“伯颜,且松手。既是汤和派人传信,想必他们距此己不远。真伪如何,待殿下归来便知。”
徐达摆手示意,邓愈这才放开士兵。
徐达心中仍难置信。若元军如此不堪一击,他又何须与扩廓缠斗至今?然汤和素来谨慎,断不会以此等大事玩笑。且待大军归来,真相自明。
此时王保保亦得败讯。
残兵数十人逃回大营,王保保端坐帐中,凝视跪地的千户——此乃出征万户中唯一逃回的千夫长,所率数十人亦为仅存的建制部队。
“究竟发生何事?波尔津何在?你等遭遇了什么?”
那千户披发赤目,犹带惊惶。
“殿下!我等随万户偷袭南军粮草,不料对方早有防备。步军交战之际,忽有数百骑兵杀出。那白袍敌将首冲军阵,连斩我军将领数十,波尔津大人被他一枪刺落马下!”
后来,不知从何处出现一支精锐骑兵,我军惨遭重创!若不是我逃得快,也要被那白袍将领斩杀!
千户抱着王保保的腿,哭得极其凄惨,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家 了什么大事。
若不是真遇大难,绝不可能哭成这样。
“你们一万精骑,就这样被全歼了?”
王保保盯着眼前的千户,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一万精骑!他手下总共不过五万兵力,能称上精锐的只有三万人。这是唯一的机动力量,竟在偷袭粮道时被全歼?
“大王,敌军实在太强,我军根本抵挡不住。卑职是逃得快,才没被那白袍小将追上,否则也回不来了啊!”
千户急忙解释。
“既然波尔津都没回来,你还回来做什么?来人,拖出去斩了!”
王保保声音冰冷,随即几名士兵上前将千户往外拖。
“大王饶命!卑职是回来报信的啊!”
千户不断哀求,王保保却不为所动。这样的废物死不足惜,可那一万精锐
波尔津误我!坏我大事!
想到这里,他只觉眼前一黑,猛地倒了下去。
“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