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的手还搭在三楼走廊的栏杆上，指尖发麻。刚才把唐糖拉上来的时候，左肩像是被钉进了一根铁条，现在整条手臂都在抖。他想掏出手机叫医务室，手腕刚抬到一半，胳膊突然被人抓住。
是唐糖。
她训练服袖子撕了一半，脸上有擦伤，但眼神很硬，一句话不说就把他往体育馆方向拽。
“你先回教室处理伤口。”林骁想挣开，“我去找人——”
“别装看不见。”唐糖打断他，声音压得很低，“我有话问你。”
两人穿过空荡的教学楼，脚步声在夜里格外清楚。体育馆的灯没关，顶灯照着泳池水面，光斑一晃一晃的，像碎玻璃浮在水上。
唐糖停下，背对泳池站着。她没转身，只说：“站这儿。”
林骁喘了口气，靠在墙边。纱布下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没再提叫人。他知道唐糖不是那种会为小事动手的人。
“昨天追车撞护栏，你记得吗？”唐糖开口。
林骁点头。
“我肋骨撞断了两根，还能跑完剩下三公里。”她说，“你见到我第一句问的是‘还能打吗’？”
林骁张嘴，还没出声，唐糖突然扯开左侧训练服。
一道深紫色的淤青横在腰侧，从肋骨往下延伸，边缘已经开始发黑。她没看林骁，但手没松。
“苏念咳嗽一声，你都能递姜茶。”她说，“我流血，你只关心任务进度。”
林骁喉咙动了一下。
“如果我和苏念都被绑了。”唐糖转过身，直视他，“你先救谁？”
空气一下子沉下去。
林骁下意识想笑，想用篮球的话糊弄过去。他说：“这题没有标准答案，就像抢篮板——”
“别打太极。”唐糖直接打断，“我要一个名字。”
林骁闭了嘴。
水面的光斑打在他脸上，一闪一闪。他看着唐糖，发现她眼睛有点红，不是受伤的那种疼，是憋了很久的情绪。
他忽然想起来，b-17货箱那次，唐糖左臂脱臼，他还让她去查监控路线。她一声没吭就去了。
还有上次翻墙进码头，她踹开机器人时膝盖划破，回来只说“防滑不够”。
他每次都说“辛苦了”，但从没问过她疼不疼。
“你说不出来。”唐糖冷笑，“因为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她往前一步，林骁后退，脚跟碰到泳池边缘。水波轻轻拍岸，声音很小，但听得清。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唐糖声音低了点，“拼死拼活，就为了听你说一句‘你比篮球重要’？”
林骁想说话，但她不给机会。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着这个护腕吗？”她抬起左手，露出红色护腕，“不是因为它是妈妈留的。是因为你第一次见我，说的是‘这配色挺配你打法’。”
林骁愣住。
那是他们第一次格斗训练，他随口说的话。没想到她记到现在。
“你对谁都讲逻辑，对案子从不犹豫。”唐糖盯着他，“怎么轮到人，你就装傻？”
林骁低头，左手不自觉摸了下护腕。母亲编的红绳贴着皮肤，湿了汗，有点黏。
“我不是……”他开口，又停住。
他不是不在乎。
只是习惯了把情绪压下去。案子要紧，时间要紧，证据要紧。他以为只要目标达成，其他都会好。
可现在站在水边，看着唐糖眼里的火光，他才发现自己漏掉了什么。
“你总说‘推理必须准时’。”唐糖声音轻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等不了那么久？”
林骁抬头。
她没哭，但语气里有种疲惫，像是打了很久的仗，终于打不动了。
“我不需要你选谁。”她说，“我只想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也算个‘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骁往前迈了一步。
唐糖没退。
两人距离不到半米，中间只有水汽浮动。
林骁张嘴，刚要说什么，唐糖突然侧身一让。
他重心不稳，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扑通一声。
水花炸开。
冰凉的水瞬间灌进衣服，卫衣吸水变沉，拖着他往下坠。他呛了一口，挣扎着浮上来，头发贴在额头上，笔记本在口袋里洇开墨迹，纸页软塌塌地粘在一起。
他抹了把脸，踩到底，站起身。
水到膝盖。
抬头看，唐糖站在池边，没伸手，也没笑。
“你心不在焉。”她说，“刚才那一下，换平时早躲开了。”
林骁没反驳。
他是真的走神了。
太多事压着，线索、父亲、母亲、陈渊、笔迹、婚戒……他像个不停运转的机器，忘了停下来看看身边的人。
“对不起。”他低声说。
唐糖没动。
远处钟声响起，十下。
水波晃动，倒影支离破碎。林骁站在池中，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冷意顺着脊背往上爬。
他慢慢往台阶走。
一步，一步。
水顺着裤管往下滴。走到最后一级，他停住，抬头看唐糖。
她还是那副表情，怒意没散，但多了点别的东西。
像是在等。
林骁伸手，想扶栏杆借力。
唐糖从包里抽出一条毛巾，扔下来。
他接住，没擦头，先拧了把衣服。
“你说不出来，是因为还没想清楚。”唐糖说，“不是不会选，是不敢面对。”
林骁低头看着手里的毛巾，没说话。
他知道她说得对。
他一直在逃。逃感情，逃选择，逃那些没法用逻辑解释的事。他以为只要破案就够了，只要守住正义就够了。
可人不是数据，不是线索，不是可以归类的证据。
唐糖不是任务，苏念也不是工具。她们会疼，会累，会失望，会想要一句“我在乎你”。
他太专注前方，忘了回头看看谁在陪他走。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
这次声音很轻，但很真。
唐糖看了他几秒，转身从包里拿东西。
林骁拧干卫衣下摆，正要上岸，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掏出来。
屏幕亮了。
一条新消息。
发件人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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