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抬头看了眼讲台。苏念已经关掉投影，教室里光线重新亮起，没人再提那条匿名消息。
“接下来是实操测试。”她说，“限时三分钟，根据照片判断死者死亡时间。答不出来，下课后去停尸房擦地板。”
底下一阵骚动。
有人小声抱怨：“这才第一节课，真狠啊。”
林骁没出声。他记得上一次在法医中心，苏念也是这样突然扔出一张尸体照片，然后盯着他看三秒，说“你错了”。
这次她站在讲台前，手指一划，投影屏上出现一张高清特写——
男性，四十岁左右，仰面倒在水泥地，右手蜷缩，左手垂在身侧，手腕内侧有淤青，脖子右侧一道切口，血迹呈喷溅状，但边缘已经开始凝固。
全班安静下来。
计时开始。
林骁盯着照片，目光先落在手部淤青上。那块淤青在左手腕内侧，形状不规则，像是被硬物撞击所致。他立刻想到左撇子习惯用左手发力，摔倒时本能用手撑地。
可致命伤在右颈。
如果是左撇子，面对攻击者时身体自然倾向左侧防御，右边反而更难受创。除非——对方是从背后偷袭，或者死者当时处于放松状态，毫无防备。
他低头翻开笔记本，快速记下三点：
但问题来了。
如果真是两小时前死亡，为什么尸体表面没有明显降温？照片里死者皮肤颜色偏红润，不像室温环境下放置两小时该有的苍白。
他抬头看向苏念。
她正抱着手臂站在投影旁，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神。
林骁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张照片……太清晰了。
尤其是血迹部分，像是经过调色处理，让喷溅形态更“标准”。正常情况下，监控截图或现场拍摄不会特意增强这种细节。
时间还剩一分二十秒。
后排有人举手：“老师！我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
苏念摇头：“错。”
又一人说：“根据瞳孔扩散程度，应该死于今天早上六点左右！”
“也不对。”
教室里沉默了几秒。
林骁抬手。
“说。”苏念看着他。
“死者是左撇子，从左手淤青位置和深度可以判断，他摔倒时用了左手支撑。但致命伤在右颈，说明他不是正面遭遇袭击，而是背对凶手时被割喉。”
全班安静。
“血迹喷溅方向向上偏右，说明凶手持刀角度是从外向内斜切，身高不低于一米七五。但最关键的是——”他指着屏幕，“他的皮肤还有血色，毛细血管未完全塌陷。如果真死了两个小时以上，就算室内恒温，也会出现轻度尸斑。”
他合上本子：“所以，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距离死亡不超过四十五分钟。”
苏念没说话。
她走下讲台，一步步走到林骁面前。
突然伸手，一把扯开他左边衣领。
动作太快，林骁没反应过来。
“你护腕又渗血了。”她说，“是不是每次腿理紧张，旧伤就会裂开？”
林骁往后一退，拉好衣服：“我只是用力写字。”
“多巴胺分泌异常。”她冷冷说，“心跳加快、手心出汗、伤口破裂——典型的应激反应。你以为你在冷静分析，其实情绪早就暴露了。”
林骁盯着她。
他知道她在试探。
但她不该碰那道伤。
那是篮球赛最后一投时撞到护栏留下的，也是他写小说熬夜修改时压住纸张的位置。现在它被布料黏住，撕开时火辣辣地疼。
“那你呢？”他反问，“你故意用模糊数据误导我们，是不是也在测试谁会发现图像有问题？”
苏念嘴角微动。
她转身走向解剖台，那里放着一个银色工具箱。
打开锁扣，她清点器械。
镊子、剪刀、探针……全都齐全。
直到最后一格。
她动作顿住。
“少了一把。”
“什么？”林骁走近。
“解剖刀。”她声音低了下去，“编号07的手术刀不见了。”
林骁皱眉。
这把刀他见过，在密室画家案现场，苏念用来测量伤口深度。刀柄上有刻痕，是她母亲的名字缩写。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
“刚才上课前还在。”她翻看登记表，“今天只有我和助教进过实训室。”
林骁扫视四周。
窗户锁着，门禁系统有记录，不可能被人偷偷潜入。
除非——刀是在课堂进行中被拿走的。
他看向教室门口。
监控摄像头正对着讲台，能拍到所有人动作。
但他记得，刚才苏念放工具箱的位置，正好被投影架挡住一部分视野盲区。
有人趁切换ppt时动手？
还是……根本就是内部人员？
“你怀疑是谁？”他低声问。
“我不怀疑人。”苏念收起箱子，“我只相信证据。但现在，证据丢了。”
林骁沉默两秒，忽然掏出手机。
他打开校园论坛app，搜索关键词“警校 实训室”。
第一条帖子跳出来：【震惊！某新生偷拍法医课全过程，疑似贩卖机密资料！！】
发帖时间：十分钟前。
id叫“正义小喇叭”。
内容配图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有人弯腰打开工具箱，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虽然脸被马赛克遮住，但那件外套的袖口，和林骁身上这件连帽卫衣一模一样。
他抬头看向苏念。
她也看到了。
两人同时明白——这是冲着他们来的。
有人想让他们互相猜忌。
林骁直接点进评论区。
第一条热评写着：【楼上别造谣了，那是林骁吧？省公安厅特聘的那个？他怎么可能偷东西？】
第二条：【你们不懂，听说他靠写小说赚钱，穷疯了吧？】
第三条：【支持严查！要是真拿了刀，就让他滚出警校！】
林骁冷笑一声，退出页面。
他转头看苏念：“你现在信我吗？”
“我不信任何人。”她说，“包括我自己。”
“那你信逻辑吗？”
“信。”
“那就跟我来。”林骁抓起背包，“我知道怎么找到那把刀。”
他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打印室。
苏念跟上。
路上谁也没说话。
到了门口，林骁刷卡进门，直奔打印机。
他调出刚才论坛帖子的原始图片文件，放大拍摄角度。
果然。
照片背景里的投影屏幕上，正播放着那段废弃印刷厂的监控录像。
“看到了吗？”他说，“这张‘偷拍’照片的时间，比我们上课开始晚了整整十二分钟。”
“也就是说——”苏念接话，“发帖人根本不在现场。他在伪造证据。”
林骁点头：“而且他知道我们会查。所以他提前准备好了‘目击照片’，就想让我们看到。”
“目的呢？”
“制造混乱。”林骁盯着屏幕，“让我们怀疑彼此，停下调查。”
苏念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
“所以真正的目标，从来不是那把刀。”
“是打断我们的节奏。”林骁说，“就像上次篮球场上的监视者一样。”
他忽然想起什么，拉开袖口看了看护腕。
血已经止住了。
但他知道，这场戏才刚开始。
苏念重新戴上眼镜，语气平静：“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骁拿起打印出来的照片，撕成两半。
“既然有人想演戏。”他把纸片扔进垃圾桶，“那我们就陪他演到底。”
他掏出笔，在垃圾桶边的便签纸上写了几个字，贴在打印室门口：
写完，他转身就走。
苏念站在原地没动。
三秒后，她快步追上去。
“你真要去？”
“当然。”林骁回头一笑，“我不但要去，还得带点伴奏。”
“什么伴奏？”
“篮球砸地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