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汤已经凉透。他起身穿上卫衣，拉链拉到脖子，护腕重新系紧。五分钟后，他站在省公安厅法医中心b区走廊。
门禁刷了三次才过。
第一次按错密码。
第二次指纹识别失败。
第三次他深呼吸，把手掌压上去，系统提示音响起：“欢迎，林顾问。”
解剖室的灯是冷白色的，照得人脸上没有血色。不锈钢台面中央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摆着器械托盘，镊子、剪刀、取样瓶排列整齐。
苏念背对着门，正在洗手池前冲手。水声哗哗响，她没回头。
“你迟到了七分钟。”她说。
“路上堵车。”林骁走近，“凌晨三点的堵车。”
苏念关水，甩掉手上的水珠，转身看他一眼：“你以为这是篮球赛后采访？穿成这样进解剖室？”
林骁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连帽卫衣，号码7，袖口磨边。“我刚从家出来，还没换衣服。”
“那你现在是在上班。”她走回尸体旁，掀开白布露出死者面部，“认识一下，陈默案关联人——周文斌，三十四岁，程序员，昨夜十二点十七分被发现死于家中书房。”
林骁靠近一步。
死者脸色发青，嘴唇呈樱桃红，眼角有轻微出血点。
“氰化物中毒？”他问。
“初步判断是。”苏念打开记录本，“胃内容物检测出高浓度氢氰酸代谢物，但问题来了——口腔和食道没有任何腐蚀痕迹。”
林骁皱眉：“不可能。氰化物是强腐蚀性毒物，吞服必然留下灼伤。”
“所以我怀疑不是口服。”苏念翻页，“鼻腔、耳道、皮肤渗透路径也都排除了。毒物直接进入胃部，却没经过上消化道。”
“那它是怎么进去的？”林骁盯着尸体。
“我不知道。”苏念合上本子，“但我确定一点：凶手用了某种我们没见过的投毒方式，避开了所有常规通道。”
林骁沉默两秒，突然问：“死前吃了什么？”
“外卖订单显示，一份芒果冰激凌，配送时间晚上十一点四十三分。”
“冰激凌？”林骁眼睛亮了一下。
“你想到什么？”苏念抬眼。
“冰激凌是固体，进胃里才会融化。”林骁说，“如果毒物封在冰激凌核心，外面裹着正常层，吃的时候先化外层，内核保持低温，等进了胃才释放毒素——就能避开口腔接触。”
苏念盯着他：“理论上可行。但怎么保证冰激凌不提前融化？室温二十六度，配送二十分钟，足够让它变软。”
“冰箱速冻过。”林骁走到尸体头部位置，“你看他嘴角有没有残留糖渍？”
苏念用棉签轻轻擦拭死者唇角，取出微量白色结晶，放入检测仪。几秒后屏幕跳起。
“蔗糖反应阳性。”她说。
“说明他确实吃了冰激凌。”林骁绕到尸体右侧，“再看衣领。”
苏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死者睡衣领口有一小块暗色纤维，粘在纽扣边缘。
“这不是他的衣服材质。”林骁戴上手套，用镊子夹起纤维，“质地偏硬，带螺旋纹路，像是……冰激凌机出料管内衬。”
“你怎么知道冰激凌机长什么样？”苏念挑眉。
“我家楼下奶茶店兼职三个月。”林骁咧嘴，“老板抠门，不让员工吃东西，但我偷看过维修工拆机器。”
苏念没接话，把纤维样本放进证物袋。
林骁继续说：“假设凶手提前准备好含毒冰激凌球，用特制冷冻模具封装，再通过某种方式送进受害者嘴里——比如假装喂食，或者趁其昏睡。”
“可监控显示，死者当晚独居，没人进门。”苏念摇头。
“不一定需要进门。”林骁掏出手机，调出小区平面图，“他住二楼，窗户没锁。有人可以从外攀爬，短暂探头完成投喂动作，全程不超过十秒。”
“荒唐。”苏念冷笑，“谁会张嘴让人往嘴里塞东西？除非他认识对方。”
“那就说明，凶手是他信任的人。”林骁收起手机，“而且熟悉他的生活习惯。比如知道他睡前必吃甜品。”
苏念翻开尸检报告最后一页：“指甲缝里提取到微量皮革碎屑，来自手套。说明凶手戴了防护措施。”
“聪明。”林骁点头，“但犯了个错。”
“什么？”
“戴手套的人，不会注意到自己袖口蹭到死者衣领。”林骁指着刚才取下的纤维，“这根线是从凶手袖口脱落的，粘在死者纽扣上。他动手时动作太急，身体靠得太近。”
苏念盯着那袋纤维，忽然说：“你还漏了一点。”
“哪点？”
“为什么选冰激凌？”她看着林骁，“明明有更快更稳的投毒方式。注射、滴鼻、混酒都可以。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做一颗毒冰激凌？”
林骁一愣。
“这不是单纯杀人。”苏念声音低下来，“是在传递信息。或者……在复刻某个场景。”
林骁想起什么：“陈默书房也有一盒没吃完的草莓冰激凌。”
“对。”苏念点头，“品牌相同，口味不同。两个死者都吃了特定品牌的冷冻甜品，时间都在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仪式感。”林骁说，“凶手在模仿什么。”
两人同时沉默。
空气里只剩下仪器滴答声。
过了五秒，林骁开口：“我要查周文斌的外卖记录原始数据，包括下单ip、支付账号、骑手接单轨迹。”
“技术科才能调。”苏念说。
“你现在就给我联系。”林骁直视她，“这个案子和陈默有关，不是普通命案。”
“你凭什么指挥我？”苏念合上报告，“你是顾问，不是警官。”
“因为我知道有人在拿我的推理当剧本杀人。”林骁语气沉下去，“上一个死者死前收到我写的书，备注写着‘终于等到你’。现在第二个死者吃着同样的甜品，时间点吻合，你还觉得是巧合？”
苏念看着他，眼神变了。
她转身走到墙边操作台，插卡登录系统。
“只能看加密日志。”她说，“不能下载。”
“够了。”林骁站到她身后。
屏幕滚动加载，外卖平台后台数据显示：
订单编号：w
商品：芒果味手工冰激凌（无糖）
下单时间：23:15
配送地址：周文斌住宅
骑手接单时间：23:16
送达时间：23:43
林骁盯着那个账号名。
他心跳加快。
0714——和周默手表上的刻字一样。
“这个号注册时间是什么时候？”他问。
苏念点击详情。
林骁瞳孔收缩。
又是这个数字组合。
“查一下这个账号的历史订单。”他说。
苏念操作几下，页面跳出一条记录。
三个月前 14:10
下单商品：草莓冰激凌（限量款）
配送地址：江城西区某书店
备注：赠予谜影先生，期待回信。
林骁猛地抬头。
那是他出版社的地址。
那天他正好去取样书。
有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以“读者”身份送他冰激凌。
而备注时间，14:10，距离注册时间仅三分钟。
“这不是巧合。”林骁声音发紧，“有人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布局。用冰激凌当信号，一步步把我引向某个地方。”
苏念看着他：“你觉得下一个目标是谁？”
“不知道。”屏幕，“但我知道一件事——z_0714不是周默。”
“为什么？”
“因为周默不会用这种方式测试我。”林骁握紧拳头，“他是警察。而这个人在玩游戏。”
话音未落，解剖室外传来一声金属碰撞声。
哐当！
像是储物柜门被重物撞到。
两人同时转身。
灯光下，走廊尽头的一个铁柜门微微晃动，底部缝隙露出半截黑色电线。
林骁快步走出去，苏念紧跟其后。
他蹲下查看电线，接口处沾着胶带，型号是老式监控供电线。
“这柜子不该通电。”苏念低声说，“b区线路半年前就切断了。”
林骁伸手推柜门。
门没锁。
拉开瞬间，里面一台微型摄像机正对着解剖室方向，红灯闪烁，存储卡插槽亮着绿光。
他一把拔掉卡。
苏念倒吸一口气。
林骁盯着那行字，手指收紧。
摄像机外壳还带着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