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在他眼中,不再是简单的地理标识,而是一张布满杀机的棋盘。
每一条街道,都是一条生死线。
每一个拐角,都可能藏着夺命的刀。
“昆仑阁行事,追求一击必杀,干净利落。”陆渊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们会选择最有效,也最不易引火烧身的地点动手。”
他的手指点在图上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这里,人流最杂,便于混淆视听,制造混乱。但此地距离皇城最近,禁军巡逻一刻不停,一旦动手,很难全身而退。他们不会选这里。”
手指移动,划过几条偏僻的小径。
“这些地方,是天然的伏击点。但也正因为太典型,太符合常理,反而落了下乘。昆仑阁的杀手,不会这么蠢。”
林铮默默听着,他知道,侯爷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整理自己的思路,同时也是在教他如何与这种顶级的杀手组织博弈。
陆渊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座桥上。
永定桥。
此桥是出城的必经之路,桥下是湍急的护城河,桥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从未断绝。
“为什么是这里?”林铮忍不住问。
“因为这里,动静可以被掩盖。”陆渊解释道,“桥上车马喧嚣,一两声惨叫,几下兵刃交击,很容易被忽略。而且,这里视野开阔,便于他们观察我们的队伍。最重要的是”
他点了点桥下的河流。
“便于撤退。杀了人,毁了证物,往河里一扔,顺流而下,天亮之后,什么痕迹都找不到。”
林铮瞬间明了,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那我们”
“所以,不能走水路,也不能按常理走陆路。”陆渊的计划,早已在心中成型。
“你,亲率三百精锐,伪装成送葬的队伍,棺材里放上同等重量的石头,大张旗鼓,从柳絮巷出发,目标,就是永定桥。”
“这是诱饵?”
“对。”陆渊点头,“我要看看,昆仑阁这次,到底派来了多少人,成色如何。”
林铮重重点头,但随即又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陈敬本人呢?”
陆渊从地图前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陈敬,今晚哪里也不去。”
他的回答让林铮一愣。
“他就待在这间书房里,陪我下完这盘棋。
林铮彻底怔住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侯爷竟然打算把关键人证,整晚都放在定国侯府?昆仑阁一旦发现诱饵是假的,必然会疯了一般探查所有可能的地方!
“侯爷,这太冒险了!”
“冒险?”陆渊唇边泛起一丝难言的弧度,“真正冒险的,还在后头。”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迅速写下一道手令,盖上自己的私印。
“你拿着我的手令,立刻去大理寺天牢。”
林铮接过手令,更是不解。
“侯爷,这个时候去天牢做什么?”
陆渊吹干墨迹,将手令递给他,口中吐出的话,让这位杀伐果断的铁卫,都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提一个和陈敬身形相仿的死囚出来。”
“给他换上最好的衣服,蒙上头,塞进另一辆不引人注意的马车里。”
“记住,要让他相信,这是在救他。”
林铮手握着那张尚有余温的手令,只觉得它重若千斤。
他瞬间明白了陆渊的全盘计划。
一个假的送葬队伍,吸引昆仑阁的主力。
一个假的“陈敬”,由死囚扮演,走另一条隐秘小路,作为第二层保险和误导。
而真正的陈敬,却安然待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定国侯府书房。
一虚,一实,再加一环扣一环的迷惑。
何其狠辣,何其周密!
陆渊看着他,最后补充了一句。
“告诉那个死囚,只要他能活着到听雨别院,他就能活。让他拼命地跑。”
夜色深沉,寒风从书房半开的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灯火摇曳。
林铮手里的那道手令,薄薄一张纸,此刻却有千钧之重。
一虚一实,双重诱饵,环环相扣。
这已经不是计谋,而是用人命和人心布下的一张天罗地网。他追随侯爷多年,自认见惯了沙场铁血,也领教过朝堂险恶,但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夜这般让他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
这不是对敌人的狠,而是对自己人也同样不留余地的决绝。
“侯爷那个死囚”林铮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犯的是谋逆大罪,本就该凌迟处死。”陆渊头也未抬,依旧盯着那张巨大的京城堪舆图,“我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一个让他为自己奔跑的机会。至于他能不能抓住,看他的命,也看昆仑阁的本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无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林铮不再多问,将手令收入怀中,躬身行礼:“属下,遵命!”
他转身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心中的震撼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执行力。
今夜,他就是侯爷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目送林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陆渊才缓缓直起身。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竹林。
黑暗中,无数双眼睛或许正盯着这座定国侯府。
他们以为的猎物,正在府中最深处。
而他们自己,却即将成为别人的猎物。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转移,更是他对昆仑阁下的第一封战书。
大理寺天牢。
这里是整个大乾王朝最阴森、最绝望的地方。空气里常年弥漫着血腥与霉变的混合气味,连老鼠都带着一股死气。
深夜,一队人马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死寂。
当林铮亮出定国侯的私印和手令时,当值的狱丞吓的差点跪在地上。
“提、提一个死囚?”狱丞捧着手令,反复确认上面的印鉴,手抖得不成样子,“侯爷,这这不合规矩啊!天牢重地,从未有过夜半提人的先例”
“规矩?”林铮身后的一名亲卫上前一步,手按在了刀柄上,“定国侯府的规矩,就是规矩。”
冰冷的杀气让狱丞瞬间闭上了嘴。
他不敢再多言,连滚带爬地带着人走向天牢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