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以顾言为首的年轻官员,更是心潮澎湃。
宰相杨恭,一直紧闭的双眼,此刻终于睁开一条缝,一丝微不可查的赞许一闪而过。
册封仪式结束,朝会散去。
陆渊走出太极殿,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那卷名为“天命计划”的丝帛,仿佛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定国侯,请留步。”
身后传来皇帝赵乾的声音。
陆渊转身,只见赵乾已经换下龙袍,一身常服,正缓步走来。
屏退了左右的内侍,赵乾走到陆渊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远处巍峨的宫殿。
“户部尚书这个位子,不好坐。”
“臣明白。”
“朕知道你明白。”赵乾忽然笑了笑,“朕把天下钱袋子交给你,就是想看看,你能给朕变出个什么样的乾坤来。”
短暂的沉默后,赵乾的笑意敛去。
“陆渊,镇北侯虽倒,但你不可掉以轻心。”
他压低了声线。
“那份‘天命计划’,朕已经看过了。镇北侯,不过是别人推到明面上的一枚棋子。
“在朝堂的阴影里,在这深宫之中,还藏着一条更庞大,也更致命的毒蛇。”
赵乾转过头,看着陆渊。
“它,才是朕真正的心腹大患。”
定国侯府的大门尚未修葺完毕,陆渊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绯色官袍,腰束玉带,踏入了户部官署。
这里是帝国的钱袋子,大夏王朝的心脏。
然而,当陆渊这位新任尚书踏入主事厅时,迎接他的并非热忱,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
户部左右侍郎,四位司主事,十几名郎中、员外郎,早已齐聚一堂。他们躬身行礼,口称“见过侯爷,见过尚书大人”,姿态恭敬,无可挑剔。
但那股疏离与审视,却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系统提示:检测到保守派官僚的集体排斥情绪。】
【关系变化:陆渊-户部旧官:-20】
“侯爷年少有为,圣眷正浓,能来我户部主事,是我等的福气。”开口的是左侍郎王泽,一个年过五旬,面容清瘦的老臣。他言辞客气,却透着一股老资格的矜持。
“只是,户部事务繁杂,千头万绪,皆是百年旧制。侯爷初来乍到,还需慢慢熟悉,切不可操之过急。”
另一位右侍郎李明远也抚着胡须附和:“王大人所言甚是。账目之事,一笔一划,皆系国本,最是熬人。侯爷不必急于一时,我等自当为侯爷分忧。”
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
你年轻,是靠皇帝上位,别在这儿指手画脚。安安分分当个牌位,我们把事情办了,功劳算你的,皆大欢喜。
陆渊没有动怒。
他只是平静地走到属于户部尚书的主位上,坐下。
“本官奉陛下之命,总领户部。非为享福,也非为分功。”
他环视众人,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让在场的老油条们都有些不自在。
“即日起,将户部过去三年的所有账目、卷宗、各地呈报的赋税简报,全部搬到我的值房。”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左侍郎王泽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尚书大人,这这万万不可!户部三年的卷宗,堆起来比山还高,您一个人如何看得过来?况且,各司其务,账目不可轻易离司,这是规矩。”
“规矩?”陆渊抬起头,“陛下的圣旨,是不是规矩?”
王泽顿时语塞。
“本官并非要插手各司细务。”陆渊缓和了语气,“只是想对国朝财赋,有个总体的了解。诸位大人都是国之栋梁,经验丰富,但有些事,或许换个角度看,能有新发现。”
“搬。”
一个字,不容置喙。
接下来的七天,户部官署出现了一道奇景。
新任尚书陆渊,将自己关在了值房里。一车又一车的陈年卷宗被搬了进去,堆得连窗户都几乎遮蔽。
他不见客,不赴宴,甚至连饭食都是由亲兵送到门口。
户部的官吏们,从最初的惊愕,渐渐变为私下里的嗤笑。
“装模作样!三年的账,神仙也看不完!”
“到底是少年心性,想一鸣惊人,却不知这水有多深。”
“等着吧,不出十日,他自己就得叫苦不迭,把卷宗乖乖送回来。”
王泽与李明远两位侍郎,更是冷眼旁观,只当是看了一场闹剧。
然而,第八日清晨,户部所有司官以上,皆收到了尚书手令。
于卯时三刻,在主事厅议事。
当官员们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情走进大厅时,却发现陆渊早已等在那里。
他依旧是那身绯色官袍,人清瘦了一些,但精神却极其矍铄。在他的身后,立着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用白布覆盖。
“诸位大人,早。”
陆渊的声音很平静。
“这七日,本官将户部三年的账目,粗略地看了一遍。”
“噗嗤。”一名年轻的员外郎没忍住,笑出了声,又在王泽严厉的注视下赶紧低下头。
粗略看一遍?那可是数万卷文书!
陆渊并不理会,他伸手,猛地将白布扯下。
哗!
木板上,赫然是一副脉络清晰的图表。左边是郡县,右边是税种,中间用各种颜色的线条连接,线条旁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日期。
“这是本官绘制的‘大夏财赋流转图’。”
“开元二十七年,江南苏、杭二州,上缴国库的丝绸税,共计一百三十万两。去年,只剩七十万两。是桑树死了,还是蚕不吐丝了?”
“西北边镇,朝廷每年拨付的军饷高达八百万两,可根据凉州上报的军械采买账目,有三成军饷,在离开京城后,便不知所踪。”
“还有河东道的盐税,账面上年年亏损,需要朝廷补贴。可据我所知,河东的私盐贩子,富可敌国。官盐,为何就卖不动?”
陆渊每说一句,就在图表上敲击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在场的所有官员,面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这些问题,他们不是不知道。有些是积弊难返,有些,则是他们默许甚至参与其中。但从未有人,敢如此赤裸裸地,将所有问题全部摆在台面上!
“本官以为,户部沉疴已久,需用猛药。”
陆渊转身,直面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