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根足以冻结灵魂的绣花针。
它自那白桦树的最高处悄然坠落,没有带起半分风雪,却撕裂了沿途所有的光与声。
那股凝练到了极致的锋锐之气,如一道无形的枷锁,在针尖及身的前一瞬,便已将宋青书周身所有的气机,死死锁住!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宋青书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点!
他那因七伤拳而早已暗伤遍布的经脉,在这股来自天外的恐怖威压之下,竟是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悲鸣!
一口逆血,不受控制地直冲喉头,让他那本该圆转如意的护体真气,出现了刹那的、却又足以致命的凝滞!
就是现在!
那枚银色的寒芒,如一道来自九幽地狱的催命符,瞬息而至!
然而,就在那生死一线的瞬间,宋青舟那双本该是充满了绝望的眸子里,燃起的,却不是疯狂,而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仿佛早已将生死都置之度外的绝对冷静!
他不退,反进!
他竟是强行压下那翻江倒海的气血,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并指如剑,手腕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向上反挑!
那不是格挡,更不是硬接!
那是独孤九剑“破箭式”的精义所化,讲究的便是“寻其轨迹,破其根源”!
他要破的,不是那根针,而是那根针上所附着的、那股早已与这方天地都融为了一体的……无上杀意!
叮!
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是冰珠碎裂的脆响,陡然响起!
宋青书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像是被一座烧红的铁山狠狠撞中!
一股阴柔至极、却又凝练无比的恐怖劲力,顺着那不足寸许的针尖疯狂传来,几乎要将他的指骨都彻底震碎!
可他那神乎其技的一指,终究是拨动了那根决定生死的命运之弦!
那枚本该取他性命的绣花针,竟被他这石破天惊的一指,硬生生地,带得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那枚散发着森森寒气的绣花针,擦着他的左肩,一闪而过,带起了一串刺目的血珠!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
可宋青书的心,却在那一瞬间,沉入了谷底。
因为他知道,自己虽然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可那因强行运功而产生的破绽,已然大到了足以让任何高手都乘虚而入的地步!
果然,不等他有任何喘息之机,一道阴柔狠戾、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恶意的掌风,毫无征兆地,自他身后那片早已溃不成军的阵法之中,如鬼魅般袭来!
杨莲亭!
他竟一直藏于那群死士之中,等待着这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那一掌,不带半分声响,却将周遭所有的风雪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墨绿色,那股腐骨蚀心的腥臭之气,让整个雪谷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宋青书亡魂大冒!
他想也不想,便要强行扭转身形,以伤换伤!
可他旧伤未愈,又添新创,那本该是圆转如意的身法,终究是慢了半拍!
他只来得及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将身形向右侧,硬生生挪移了半尺!
砰!
一声沉闷至极的、如同败革被重锤敲响的闷响,从他后背之上,轰然炸响!
宋青书只觉得自己的整个后背都像是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
一股阴毒至极的掌力,瞬间透体而入,将他那本就已是翻江倒海的五脏六腑,尽数震得离了位!
一大口殷红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如一道绚烂的血箭,喷洒在了那片纯白的雪地之上,触目惊心!
他那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如同死灰一般!
不仅如此,那自白桦树之上飘然而落的红衣女子,那漫天广袖之中,再次飞出了数枚淬满了剧毒的细针,虽被他避开了要害,却依旧有两三枚,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肩背!
那股钻心刺骨的麻痹感,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一棵被狂风吹断的孤松,踉跄着,向前扑倒!
就在此时,那几名本该是负责掠阵的魔教精锐,如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一拥而上!
数条粗如儿臂的镔铁锁链,如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瞬间便已将他那早已动弹不得的四肢,死死缚住!
紧接着,数枚尖锐的铁钩,带着无尽的恶意,狠狠地,锁入了他那早已被震散了真气的琵琶骨!
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可他的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因失血而略显涣散的眸子,穿过了那漫天的风雪,穿过了那一张张充满了贪婪与狂热的狰狞脸庞,最终,落在了那个一袭红衣、风华绝代的女子身上。
那红衣女子,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只是静立于风雪之中,那双冰冷的凤目,静静地,落在了自己那空无一物的、白皙修长的右手之上,仿佛在回味着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交锋。
杨莲亭走到那早已被制服的少年面前,那张阴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无尽得意与残忍的狰狞笑容。
他缓缓蹲下身,在那宋青书充满了无尽冰冷的耳边,低声开口,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黏腻。
“林少侠,不必惊慌。”
“我家主上,只是想请君回山,一叙旧情。”
黑木崖。
那座终年被阴云笼罩的、象征着日月神教最高权柄的禁地。
一间幽暗的、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石室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杂着血腥与珍稀草药的诡异气味。
宋青书被一副由玄铁打造的沉重镣铐,死死地锁在一张冰冷的石床之上。
他周身上下所有大穴,皆被一种阴毒诡异的真气封死,便是想动一动手指,也无能为力。
他没有挣扎,更没有半分惊惶。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冰冷的石床之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一片古井无波,仿佛被囚于此地的,不过是一具与他无关的躯壳。
石室的尽头,是一道由上好珍珠串成的珠帘。
帘后,隐隐绰绰地,端坐着一道红色的身影。
看不清面容,更感受不到半分气息。
可那股若有若无的、足以让这方天地都为之颤抖的恐怖威压,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死死地,压在这间小小的石室之内。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宋青书几乎要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一阵压抑不住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屈辱的剧烈喘息,毫无征兆地,从那珠帘之后,幽幽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