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西,黑木崖分舵。
奢华的大堂之内,地龙烧得暖如阳春,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足以将人灵魂都彻底冻结的冰冷与焦躁。
“砰!”
一只上好的官窑青花瓷瓶,被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狠狠地掼在地上,瞬间碎裂成万千片,发出刺耳的悲鸣。
杨莲亭一袭华贵锦袍,那张本就阴柔的脸上,此刻竟是布满了妖异的潮红。
他如一头被困于笼中的野兽,在那铺着波斯地毯的大堂之内,来回踱步,那双狭长的眸子里,燃烧着足以将这天地都彻底焚尽的疯狂与暴戾。
大堂之下,三名从各地请来的、早已名满江湖的杏林国手,正跪伏于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连头都不敢抬。
“废物!一群废物!”
杨莲亭猛地转过身,那尖利的声音,如同夜枭啼哭,狠狠地,刺入那三名老者的耳膜!
“寻常的风寒杂症,你们一个个吹得天花乱坠!如今教主他……他老人家不过是略感不适,你们竟连个病根都瞧不出来!要你们何用!”
他话音未落,已是闪电般欺身而上,一脚便将那跪在最前方的老者,狠狠踹翻在地!
那老者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一口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溢出,竟是当场便晕死了过去。
剩下的两名老者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将头埋得更深,恨不得能当场钻入这地缝之中!
“总……总管息怒!”其中一名年纪最长的老者,鼓起毕生的勇气,颤抖着开口,“教……教主他老人家的脉象,实在是……是太过诡异!时而如万载寒冰,阴柔至极;时而却又如烈火烹油,狂暴无匹!这……这阴阳二气,在他老人家体内,早已是彻底逆乱,互相冲撞!此等脉象,老朽……老朽行医五十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杨莲亭一把揪住那老者的衣领,将他那瘦削的身形,如拎小鸡般,提至半空!
他那张因极致愤怒而扭曲的脸,几乎要贴到对方的脸上!
“我只要一个法子!一个能让莲……让教主他老人家,好起来的法子!”
那老者被他眼中那疯狂的杀意吓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可求生的本能,却让他那早已被恐惧占据的脑海之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了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清晰的灵光!
一个荒谬的、却又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念头,脱口而出!
“药……药引!”他声嘶力竭地嘶吼道,“以毒攻毒,釜底抽薪!教主他老人家体内阴气过盛,乃是神功反噬之兆!若要强行调和,除非……除非能找到一种至阳至刚的绝世内力,作为药引,暂且镇压住那股逆乱的葵花真气,方能……方能有一线生机!”
“至阳至刚的内力?”
杨莲亭微微一怔,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所有的疯狂与暴戾,都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凝为实质的……狂喜!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入了他的脑海!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那夜,那青衫书生,在最后关头,所轰出的那一记霸道绝伦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恐怖拳法!
那股拳力,狂猛,暴戾,却又带着一股煌煌大日般的、足以将世间所有阴寒都彻底焚尽的至阳之气!
那,正是破开莲弟护体神功的根源!
那,也是如今唯一能救莲弟性命的……希望!
林平之!
杨莲亭那颗本已是焦灼绝望的心,在这一刻,竟是剧烈地,狂跳不止!
他猛地松开手,将那早已吓得瘫软如泥的老者,随手扔在一旁。
他那张本就阴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无尽贪婪与狂热的狰狞笑容!
“来人!”
他一声厉喝,那声音里,再无半分焦躁,只有一种不惜一切代价的、发自灵魂的决绝!
“传我总管令!”
“将那悬赏令,即刻撤下!”
“再发一道最高等级的黑木令,召集神教所有在外高手,星夜回援!”
他顿了顿,那猩红的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那同样猩红的嘴唇,那动作,充满了无尽的妖异与残忍。
“告诉他们。”
“这一次,本座,要活的!”
黑木崖,那座终年被阴云笼罩的、象征着日月神教最高权柄的禁地。
一间幽静的、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石室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杂着血腥与珍稀草药的诡异气味。
杨莲亭跪伏于地,连头都不敢抬。
他将那刚刚想出的、堪称是惊世骇俗的法子,一字一句地,颤抖着,禀报而出。
石室的最深处,一道珠帘之后,隐隐绰绰地,端坐着一道红色的身影。
看不清面容,更感受不到半分气息。
可那股若有若无的、足以让这方天地都为之颤抖的恐怖威压,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死死地,压在杨莲亭的心头。
许久,当杨莲亭将那所有的计划尽数道出之后,整个石室,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没有回答。
没有声音。
只有那珠帘之后,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屈辱的剧烈咳嗽。
紧接着,一抹刺目的殷红,顺着那珠帘的缝隙,缓缓地,滴落在了那冰冷的、漆黑如墨的玄铁地砖之上。
杨莲亭的心,猛地一揪!
他知道,莲弟的伤,比他想象中,还要重!
“莲弟!”他再也按捺不住,竟是抬头,朝着那道模糊的红色身影,声嘶力竭地哀求道,“莲弟,你听我说!那小子的内功,至阳至刚,正是你如今最需要的药引!只要将他擒来,以他一身功力为鼎炉,你……你必能神功大成,一统江湖啊!”
珠帘之后,依旧是死寂。
那份死寂,仿佛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人心寒。
杨莲亭知道,他在挑战莲弟那身为绝顶高手的、最后的骄傲。
可他,却不能不赌。
因为他知道,若是再拖下去,莲弟,便真的回天乏术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杨莲亭几乎要在这片令人绝望的死寂之中,彻底崩溃的刹那。
一道沙哑的、扭曲的、几乎不似人声的话语,终于,从那珠帘之后,缓缓地,飘了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一种被深深烙印于灵魂深处的、刻骨的恨意。
“去。”
仅仅一个字。
杨莲亭那颗本已是悬于半空的心,轰然落地!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没有再多一句废话,对着那道模糊的红色身影,郑重无比地磕了三个响头!
随即,他毅然起身,那张本就阴柔的脸上,所有的焦灼与不安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凝为实质的……滔天杀意!
他缓缓转过身,在那昏暗的石室之外,那数百名早已整装待发的日月神教精锐面前,高高地,举起了那枚象征着日月神教最高权柄的玄铁令!
“传教主令谕!”
他的声音,不再有半分阴柔,只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足以将这天地都彻底冻结的森然!
“黑木崖,四门大开!”
“风雷二堂,十方长老,尽数出动!”
他顿了顿,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所有的理智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足以将这天地都彻底焚尽的疯狂!
“目标,林平之!”
“不惜一切代价!”
“生擒此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