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铁。
伏牛山下的“悦来客栈”,早已熄了灯火,只剩下几声零落的犬吠,与那穿过窗棂的、冰冷的夜风。
柴房之内,宋青书盘膝而坐,周身那蛛网般的紫色血痕,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双目紧闭,整个人的气息却已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静谧,如同一块被投入古井的顽石,不带半分涟漪。
武学空间之内,那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冲刷着他那因七伤拳而受损的经脉。
就在他心神沉入那玄奥推演的刹那,他那本该是古井无波的眼皮,毫无征兆地,微微一动。
来了。
客栈之外,那片最是幽深茂密的黑松林之中,数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一群自九幽地狱之中冒出的鬼魅,悄无声息地,自那林木的阴影之中,一一浮现。
他们人人身穿日月神教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双充满了贪婪与杀意的眼睛。
为首一人,身材高瘦,手中提着一根九节钢鞭,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森然的寒芒。
“都给老子听清楚了!”他压低了声音,那语气,却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得意,“那小子就在这柴房之内!画像上的人,就是他!待会儿,老子用软鞭缠住他四肢,你们几个,用铁索给我锁死他的琵琶骨!”
“记住,教主有令,要活的!”
“是,堂主!”
数名教众齐声应和,那声音里,满是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所带来的狂热。
他们没有再半分犹豫,身形如一道道融入了夜色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朝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柴房木门,包围而来!
然而,就在那为首的堂主,即将一脚踹开木门的刹那。
一声轻响,那扇破旧的木门,竟是自己,从里面,缓缓地,打开了。
一个身穿粗布短打、脸上带着几分病态苍白的清秀少年,静静地,立于门后。
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仿佛在为这深夜的打扰,而感到几分歉意。
那名堂主微微一怔,随即勃然大怒!
“小杂种,你还敢自己出来送死!”
他猛地一声厉喝,再无半分试探!
手中那根九节钢鞭,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化作了一道乌黑的毒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朝着宋青书的四肢,缠绕而来!
与此同时,他身后两名教众亦是同时出手!
两条粗如儿臂的镔铁锁链,如两条出洞的巨蟒,一左一右,呈掎角之势,朝着宋青书的双肩,狂扫而至!
鞭影,如网!
铁索,如山!
那股冰冷、厚重、仿佛能碾碎一切生机的凛冽杀意,瞬间便已将这不过方寸之地的柴房门口,彻底封死!
然而,宋青书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他没有退。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足以将他当场制服的鞭影与铁索。
他只是在那片死亡之网即将及身的刹那,脚下微微一沉,整个人的重心,如同一棵扎根于大地最深处的苍劲古松,瞬间便已稳如磐石。
他那双本该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抬起,在那名堂主充满了轻蔑与不屑的目光注视之下,画了一个圆。
一个看似缓慢,实则包容万物的圆。
不是太极拳。
是武当绵掌!
那是一种比太极拳更加阴柔、也更加黏稠的诡异掌法!
“掤!”
他双臂微曲,如揽白云,一股圆转不休的螺旋劲力,瞬间便已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却又坚韧无比的气墙!
啪!
那根本该是势如破竹的九节钢鞭,在接触到那面无形气墙时,竟如同打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巨大泥沼之中!
所有的锋芒,所有的力道,都被那股绵柔至极的螺旋劲力死死黏住、层层化解!
“什么?”
那名堂主亡魂大冒!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足以开碑裂石的钢鞭,竟会被对方用如此神乎其技的方式,彻底化解!
他想也不想,便要强行抽鞭,变招再攻!
可已经晚了。
宋青书双掌顺着他抽鞭的力道,轻轻一带一引!
那名堂主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恐怖引力传来,他那前冲的身形,竟完全不受控制地,被他带得向前一个踉跄!
整个人空门大开!
与此同时,那两条从两侧狂扫而至的镔铁锁链,亦已瞬息而至!
宋青书没有半分闪避,他竟是撤去了那绵柔的掌势,在那两条铁索即将及身的刹那,双手化爪,如苍鹰搏兔,快逾闪电地,扣住了那冰冷坚硬的锁链!
少林擒拿手!
他没有硬接,只是借着那两条锁链狂扫而来的磅礴力道,腰身一扭,双臂一振!
独孤九剑,破索式心法!
他竟是将那两条本该是取他性命的铁索,用一股更加玄奥、也更加霸道的引力,强行牵引,在那两名教众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朝着那因身形失衡而空门大开的堂主,狠狠地,反抽而去!
引敌之兵,攻敌之将!
“不好!”
那两名教众亡魂大冒!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志在必得的合击,竟会被对方用如此神乎其技的方式,彻底逆转!
他们想也不想,便要强行收回铁索!
可已经晚了。
“啪!”
“当啷!”
那名堂主被自己那失控的钢鞭,狠狠地抽在了后背之上!
紧接着,又被那两条从两侧反抽而来的铁索,死死地,缠住了双臂!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整个人如同一只被蛛网缚住的飞蛾,踉跄着,向前扑倒!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不过一瞬!
宋青书没有再给他们任何重整旗鼓的机会。
他脚踩七星,身形如一道没有重量的青烟,在那三人阵型大乱、门户大开的瞬间,硬生生地,欺入了他们的怀中!
他没有再用任何精妙的变化。
他只是并起食中二指,如拈花微笑,快逾闪电地,在那两名依旧死死抓着铁索不放的教众胸前“膻中穴”之上,各点一记!
一阳指!
砰!
砰!
两声沉闷至极的、如同败革被重锤敲响的闷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从那两名教众的体内,轰然炸响!
那两名本该是杀气腾腾的魔教精锐,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那双本该充满了贪婪与狂热的眸子里,所有的神采,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灵魂的茫然与……空洞。
他们只觉得两股霸道绝伦、却又凝练至极的指力,如同两颗烧红的铁钉,瞬间透体而入,将他们周身上下所有经脉,尽数封死!
“噗通!”
“噗通!”
他们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在那其余几名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不敢上前的同伴面前,重重地,瘫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三招,败三人!
整个柴房门口,再次陷入了一片死神般的寂静。
那几名本该是负责掠阵的魔教精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鬼魅般的一幕,那双本该充满了杀意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彻骨的惊骇与恐惧!
他们想也不想,便要转身,朝着那片最是幽深的黑松林,亡命奔逃!
然而,一道平静的、不带半分感情的声音,却如同一道来自九幽地狱的催命符,在他们身后,缓缓响起。
“走?”
宋青书缓缓转过身,那张本该是病态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如同在看一群死人般的淡然笑容。
“我让你们走了吗?”
他话音未落,那本该是气息萎靡的身形,已然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那被自己的兵器死死缚住、瘫倒在地,如同烂泥般的堂主,与那两名早已被废了武功的教众,在那昏暗的月光下,瑟瑟发抖。
数息之后,几声压抑至极的闷哼,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从那黑松林的深处,幽幽传来。
紧接着,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一位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夜归人,悄无声息地,重新回到了那柴房门口。
他缓步走到那早已心胆俱裂的堂主面前,缓缓蹲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