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泣如诉。
冰冷的雨丝顺着古柳垂下的枝条滑落,在青石桥面上溅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也映出了费彬那张早已因极致愤怒而扭曲的、阴鸷的脸。
“小杂种。”
费彬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被风干的树皮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足以将人灵魂都彻底冻结的怨毒。
“这回,我看你,还往哪里逃!”
他话音未落,那矮小的身形已然消失在原地!
没有半分多余的试探,更没有半分高手的矜持。
他将那早已凝聚了十成功力的“大嵩阳神掌”,毫无保留地,尽数催动!
他整个人如同一座移动的、烧红的铁山,朝着那道孤单的黑衣身影,悍然压去!
掌未至,一股肉眼可见的灼热气浪已然扑面而来,将那冰冷的雨水都瞬间蒸发,在桥面之上,留下一道迅速蔓延的、焦黑干枯的痕迹!
这一掌,他要的不是胜负,是碾压!
他要将眼前这个将他嵩山派颜面尽数踩在脚下的少年,连同他那身诡异的武功,都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然而,林平之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他静立于桥头,在那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竟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再用那圆转如意的太极守势。
因为他知道,面对这等早已臻至化境的纯阳掌力,任何的守,都是死路一条。
唯一的生机,便在攻!
就在那足以焚金融铁的掌风,即将触碰到他胸膛的刹那。
他动了。
他没有退,更没有闪。
他只是在那电光石火之间,脚下微微一错,整个人如同一根钉死在大地之上的铁桩,在那狂暴的掌力面前,竟是主动迎了上去!
他右手化掌,如托一叶,在那费彬充满了轻蔑与不屑的目光注视之下,轻轻地,贴上了他那只早已变得如同烙铁般赤红的手腕。
不是黏,不是引。
是借!
乾坤大挪移!
轰!
费彬只觉得自己的掌力像是决堤的怒江,一头撞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却又在疯狂旋转的巨大黑洞之中!
他那足以焚金融铁的磅礴掌力,竟在瞬间便被一股更加玄奥、也更加霸道的恐怖引力,强行牵引,尽数挪移!
这还没完!
林平之竟是将那借来的、足以开山裂石的磅礴掌力,尽数灌注于自己的右臂经脉之中!
那股狂暴的力量,在他那早已被九阳真气重新锻造过的经脉之中横冲直撞,带来一阵阵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痛!
可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半分表情!
他强忍着那股非人的剧痛,借着这股挪移而来的磅礴力道,左手五指微屈,如苍鹰搏兔,快逾闪电地,扣住了费彬那只因掌力被挪移而出现一瞬间凝滞的右手脉门!
少林擒拿手,游龙入海!
“不好!”
费彬亡魂大冒!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敢用如此疯狂的、近乎于自残的方式,来硬接自己这雷霆一击!
他想也不想,便要强行收掌,震开对方的钳制!
可林平之的指,比他的念头,更快!
就在他扣住对方脉门,使其身形失衡,门户大开的瞬间,林平之那早已蓄势待发的右手食指,动了。
他没有半分犹豫,将那借来的磅礴掌力,与自己体内那股精纯至极的九阳真气,尽数熔于一炉,化作了一点至阳至刚、无坚不摧的璀璨金芒!
他对着费彬那因身形失衡而暴露出的左肋“期门穴”,狠狠地,一指点出!
一阳指!
砰!
一声沉闷至极的、如同败革被重锤敲响的闷响,从费彬的体内,轰然炸响!
费彬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那前冲的身形,那只高高扬起的左掌,就那么诡异地,凝固在了半空之中。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那双如同毒蛇般的眸子里,所有的疯狂与杀意,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灵魂的茫然与……空洞。
他只觉得一股霸道绝伦、却又凝练至极的指力,如同烧红的铁钉,瞬间透体而入,将他左半边身子所有的经脉,尽数封死!
那股足以让他横行江湖的内力,竟在这轻描淡写的一指之下,被彻底截断!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这么软软地,瘫倒了下去,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桥头,风雨依旧。
可那股足以将人灵魂都彻底冻结的杀意,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处,那高高的城楼之上。
左冷禅看着那瘫倒在地、如同烂泥般的费彬,那张本就阴沉的脸,瞬间变得如同乌云压顶,铁青一片。
他没有再多一句废话,更没有半分冲下城楼,亲自出手的意思。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右手,对着身旁那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嵩山弟子,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走。”
一个字,冰冷,而又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与不甘。
那数十名本该封锁了整个衡阳城的嵩山派精锐,如蒙大赦,他们甚至不敢去多看那桥头之上如同神魔般的黑衣少年一眼,便已如一群丧家之犬,扶起那早已动弹不得的费彬,灰溜溜地,消失在了那无边的夜色之中。
一场足以让整个江湖都为之震动的滔天风波,竟就这样,以一种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桥下,那早已散去的围观人群,再次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们看着那道独自一人,静立于桥头风雨之中的孤单背影,那眼神中,所有的惊疑与不解,尽数化为了一种深深的、发自内心的震撼与……敬畏!
“赢……赢了?”
“他……他一个人,竟真的,逼退了整个嵩山派!”
议论声,喝彩声,如潮水般涌起,瞬间便已淹没了这片被血与火洗涤过的长街。
然而,就在这片喧嚣之中,茶肆的角落里。
那名身穿寻常儒衫、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缓缓地,收起了那把破旧的胡琴。
他没有再看那桥头之上万众瞩目的少年英雄,那双本该充满了沧桑与悲凉的眸子里,此刻,却异彩连连,亮得惊人。
许久,他才缓缓起身,在那满堂的喧嚣之中,转身,融入了那片属于他的、孤独的黑暗。
只留下一句充满了无尽感慨与赞许的低语,顺着那刺骨的寒风,幽幽回荡。
“太极圆融,乾坤挪移,龙爪锁关,一阳定音……”
“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