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城内,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定逸师太婉拒了刘府家丁先行一步的邀请,坚持要先将仪琳受惊之事告知城中恒山派的接应弟子,这才寻了一处临街的茶肆,稍作歇脚。
茶肆不大,却因这金盆洗手大会而座无虚席。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茶叶的涩香,与江湖汉子们身上那股混杂着汗水、烈酒与铁锈的独特气味。
宋青书一行人刚一落座,便成了整个茶肆的焦点。
无他,只因定逸师太与她身后那十余名或清丽、或娇俏的女弟子,在这满是粗豪汉子的茶肆之中,实在太过惹眼。
“哟,这不是恒山派的老师太和仙姑们吗?怎么,也来凑刘三爷这金盆洗手的热闹?”
邻桌,一名身穿黄衫、背负长剑的嵩山派弟子,阴阳怪气地开口,那眼神肆无忌惮地在那几名年轻女弟子的身上来回打量。
定逸师太眉头一蹙,却并未发作,只是冷哼一声,闭目养神。
那嵩山弟子见她不理,自觉无趣,便将目光转向了另一处。
茶肆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
她头戴一顶宽大的帷帽,白色的轻纱垂下,将她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雪白精致的下巴。
她面前只放了一杯清茶,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仿佛与这满堂的喧嚣格格不入。
“小丫头,一个人喝茶,多没意思?”那嵩山弟子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一脸的横肉挤出个自以为潇洒的笑容,“不如过来,陪哥哥们喝两杯?”
帷帽之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带着几分不屑的冷哼。
“我怕你这杯酒,喝下去,会要了你的命。”
那声音,清甜,却又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冰冷的锋利。
那嵩山弟子微微一怔,随即勃然大怒!他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小贱人,给你脸不要脸!你可知我们是谁!”
“知道。”帷帽之下的声音,依旧平静,“一群仗着人多,只会摇唇鼓舌的嵩山派废物。”
“找死!”
那嵩山弟子再也按捺不住,他身旁那四名同伴亦是同时拍案而起!
五柄明晃晃的长剑瞬间出鞘,那股冰冷的杀意,让整个茶肆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
眼看一场血案,便要当场爆发。
然而,就在那为首的嵩山弟子长剑即将递出的刹那,一只修长的手,毫无征兆地,从斜刺里伸出,如一根轻飘飘的柳枝,不偏不倚地,搭在了他那紧握着剑柄的手腕之上。
不是格挡,是“架”。
那嵩山弟子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条坚韧无比的藤蔓死死缠住!
他那足以开碑裂石的磅礴力道,竟如同泥牛入海,所有的锋芒,都被那股圆转如意的螺旋劲力,引向了一旁!
他心中狂震,想也不想,便要强行催动内力,震开对方的钳制!
可已经晚了。
那只手的主人,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只是并起食中二指,如拈花微笑,在那嵩山弟子因发力而暴露出的手腕“虎口”之上,轻轻一捏,顺势一错。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那嵩山弟子发出一声如同杀猪般的凄厉惨嚎,那柄本该取人性命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不过一瞬!
茶肆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神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个缓缓收回手指、依旧神情淡然的黑衣少年,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惊骇与不敢置信!
宋青书没有再看那抱着手腕痛苦呻吟的嵩山弟子一眼,他只是对着那帷帽之下的少女,淡淡一笑,随即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重新端起了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
那份举重若轻的从容,看得定逸师太,亦是目眩神驰。
那四名本已杀气腾腾的嵩山弟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鬼魅般的一幕,再也不敢有半分妄动。
他们扶起那早已疼得满头大汗的同伴,留下一句色厉内荏的场面话,便如一群丧家之犬,灰溜溜地,逃离了这间让他们颜面尽失的茶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角落里,那顶宽大的帷帽,微微抬起。
一双水灵灵的、亮得惊人的大眼睛,透过那朦胧的轻纱,将那个自始至终都神情淡漠的黑衣少年的样貌,清清楚楚地,牢牢记下。
许久,她才缓缓起身,将几枚铜钱轻轻放在桌上,在那满堂的寂静之中,缓步离去。
当她那娇小的身影即将融入街角那片熙攘的人群中时,一声清脆悦耳的、只有宋青书一人才能听到的低语,才顺着那温暖的春风,幽幽传来。
“我叫曲非烟。”
“你,我记住了。”
金盆洗手大会当日,衡阳城南,刘府门前。
巨大的广场之上,早已是人山人海,旌旗猎猎。
五岳剑派,青城、崆峒,乃至那早已隐于世外的昆仑、点苍,各路英雄豪杰,齐聚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