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刃,狠狠地刮过余沧海那张早已因狂怒而扭曲的脸。
滔滔江水,无声地奔流,冲刷着岸边泥泞的滩涂,也冲刷掉了林家一行人最后的一丝痕迹。
余沧海猛地仰天,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嘶吼!
那声音,凄厉得如同受伤的孤狼,惊得江心那几只栖息的夜鹭,扑棱着翅膀,仓皇飞起。
他身后,数十名青城派精锐弟子,皆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看着自家掌门那因极致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背影,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好……好一个林平之!”余沧海死死地盯着那片奔流不息的江水,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散布谣言,自焚祖宅,金蝉脱壳……好毒的心思,好狠的手段!”
他猛地转身,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扫过在场每一张惨白的脸,声音冰冷得仿佛能将这江水都彻底冻结!
“传我掌门令!”
“自今日起,我青城派弟子,遇福威镖局林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幼……”
他顿了顿,那张阴鸷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如同恶鬼般的杀意!
“格杀勿论!”
就在他那充满了滔天杀意的誓言,即将脱口而出的刹那。
一阵突如其来的江风,毫无征兆地,从那宽阔的江面之上,呼啸而来。
风,吹起了他那青色的道袍,也吹起了对岸那棵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风霜的、光秃秃的老柳树的枝桠。
余沧海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就在那狂风吹拂的柳树最高处,一抹熟悉的、早已被风雨侵蚀得破烂不堪的杏黄色,正迎风招展。
那是一面镖旗。
一面福威镖局的镖旗!
那面本该随着那场冲天大火一同化为灰烬的镖旗,此刻,竟如同一个沉默的、充满了无尽嘲讽的鬼魂,就那么静静地,在对岸,看着他们。
这还没完!
就在余沧海心神剧震的刹那,他身旁,眼力最好的于人豪,失声惊呼!
“师……师父!您看!那……那旗上……有字!”
余沧海猛地运足目力,穿过那数十丈宽的滔滔江水,死死地,定格在了那面迎风招展的破旧镖旗之上!
只见那杏黄色的旗面之上,被人用最粗劣的、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木炭,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行狂放不羁、却又充满了无尽决绝的墨黑大字!
那字迹,如龙蛇狂舞,每一个笔画,都像一柄无形的尖刀,狠狠刺入了他的心脏!
林某在此。
辟邪休想!
轰!
余沧海只觉得脑海之中如遭重锤,一股气血不受控制地直冲天灵盖!
他那矮小的身体剧烈一晃,竟是“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殷红的逆血!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什么金蝉脱壳,什么亡命奔逃,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一个将他,将整个青城派,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阳谋!
对方根本就不是在逃!
他是在用这种最直接、也最惨烈的方式,告诉他,告诉整个天下!
我林家,宁可将这本足以让整个江湖都为之疯狂的《辟邪剑谱》付之一炬,也绝不会让你们这些宵小之辈,得逞分毫!
那场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福威镖局的百年基业。
更是他余沧海,乃至整个青城派,继续追杀下去的、最后的一丝“道义”与“借口”!
“啊!”
余沧海再次仰天,发出一声比方才更加凄厉、也更加绝望的嘶吼!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青钢长剑,疯了一般地,朝着那奔流不息的江水,狠狠劈去!
剑气纵横,激起千层浪花!
可那又能如何?
江水,依旧奔流。
对岸那面充满了无尽嘲讽的镖旗,依旧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
他知道,自己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败得……莫名其妙。
就在余沧海于江边无能狂怒之际。
数十里之外,福州城郊,一处不起眼的破败山神庙内。
两道身影,正静立于那早已坍塌了半边的神像之前,遥遥地,望着那福威镖局方向早已熄灭的火光。
为首一人,作寻常客商打扮,面容老实,眼神却时不时地闪过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精明与……阴鸷。
正是那奉了嵩山派掌门左冷禅之命,前来查探《辟邪剑谱》下落的华山派大弟子,劳德诺。
而在他身旁,则是一名身穿鹅黄衫子、身形娇俏的少女。
她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那张本该天真烂漫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挥之不去的惊疑与后怕。
正是华山派掌门岳不群的独女,岳灵珊。
“师兄……”岳灵珊看着那片被晨曦染成灰白色的天际,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那……那青城派,就这么退了?”
“退了。”劳德诺点了点头,那张老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忌惮与玩味的古怪笑容。
“不仅退了,而且,是灰头土脸地退了。”
他顿了顿,缓缓转过身,从怀中取出了一只早已备好的信鸽。
“小师妹,看来,我们都小瞧了这位福威镖局的林少镖头。”
他说着,将一张早已写好的密信,塞入了鸽腿的信筒之中。
“师父他老人家,怕是要对这位新收的弟子,重新估量一番了。”
话音未落,他不再有半分犹豫,手腕一抖,那只灰色的信鸽便已冲天而起,在那少女充满了无尽困惑的目光注视之下,朝着那遥远的、被无尽云海笼罩的华山方向,振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