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之中,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如同鬼魅。
一盆滚烫的热水被端了进来,蒸腾的白汽瞬间模糊了每个人的视线,也让这间本就压抑的厅堂,更添了几分诡异的暖意。
罗人杰如同死狗般瘫倒在地,浑身经脉被封,动弹不得。
他看着那盆热气腾腾的水,又看了看那个正慢条斯理用毛巾擦拭着双手的少年,那双本该倨傲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惊疑与不解。
他不明白,对方不杀他,不问话,却要一盆热水做什么。
宋青书没有理会他,只是将那块温热的毛巾,仔仔细细地擦干了每一根手指。
随即,他缓缓蹲下身,在那罗人杰惊恐的目光注视之下,伸出两根手指,如蜻蜓点水,在他胸前的“气户穴”与“缺盆穴”之上,轻轻一点。
一股微弱的、却又精纯至极的内力,如同一条解冻的溪流,瞬间涌入了罗人杰那早已冰封的经脉!
那是一种久违的、充满了生机的暖意!
罗人杰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早已麻木的上半身,竟是重新传来了知觉!
那股被封住的内力,竟也开始有了苏醒的迹象!
他心中狂喜!
他以为,对方是怕了!
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换取青城派的谅解!
然而,就在他心中升起一丝侥幸,正欲开口说几句场面话的瞬间。
宋青书的手指,再次点出。
快逾闪电,精准无比!
砰!
砰!
两声闷响,那两处刚刚被解开的穴道,竟被一股更加阴柔、也更加凝练的暗劲,再次封死!
那感觉,比之前被封之时,痛苦了十倍不止!
如果说之前只是将一条流淌的溪流瞬间冰封,那么这一次,便是将一条即将决堤的怒江,硬生生地,用两块顽石给堵了回去!
那股狂暴的内力在经脉之中横冲直撞,却又无处宣泄!
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让罗人杰那张倨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张开嘴,却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整个人便如同离了水的鱼,剧烈地抽搐了起来!
“感觉如何?”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响起。
罗人杰艰难地抬起头,正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那眼神中,没有半分愤怒,更没有半分得意,只有一种如同神祇俯瞰蝼蚁般的、绝对的漠然。
“你……你……”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宋青书笑了笑。
他再次伸出手指,如法炮制,解开了他腿上的“环跳穴”与“风市穴”。
那股重获新生的暖意,再次传来!
紧接着,便是在希望升至顶点的瞬间,被再次打入无边地狱的、更加剧烈的痛苦!
一次。
两次。
三次……
这间小小的内堂,成了罗人杰一生之中,最恐怖的炼狱。
宋青书不问,不言,只是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工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解穴再点穴的过程。
他每一次解开的,都是不同的穴位。
他每一次封住的,却又都是那最关键的气门。
那是一种足以将钢铁意志都彻底碾碎的、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
在希望与绝望的轮回之中,罗人杰那份属于青城四秀的骄傲,被一点一点地,彻底剥离。
他眼中的倨傲,渐渐化为了惊恐。
惊恐,又渐渐化为了哀求。
最终,当宋青书的手指,再次准备点向他那早已被冷汗浸透的“神封穴”时,罗人杰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彻底崩断!
“我说!我说!别点了!我什么都说!”
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崩溃。
宋青舟的手指,悬停在了他胸前不足半寸之处,没有再落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青城四秀,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说。”
一个字,冰冷,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罗人杰再也不敢有半分隐瞒,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尽数道出。
“我……我们青城派这次,是掌门师伯亲率……亲率门下最精锐的六十名弟子,尽数潜入了福州城!”
“我们四秀,负责探路与内应。我……我与侯人英、洪人雄两位师弟,负责东面。大师兄于人豪,负责南面。三师弟彭人彦,负责西面……”
“城中,悦来客栈,同福酒楼,还有……还有对面那家茶馆,都是我们的人!他们扮作客商,只等掌门师伯一声令下,便会里应外合,将你们……将你们福威镖局,彻底踏平!”
他语无伦次,那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宋青书静静地听着,那张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
可他识海之中,那枚古老的青色玉盘,却已然光华大作。
【玄鉴启动……检测到武学信息……青城派……松风剑法……】
【劲力特点:轻灵,迅捷,剑走偏锋……已记录……】
【检测到武学信息……青城派……摧心掌……】
【劲力特点:阴毒,狠辣,专攻脏腑……已记录……】
“掌门师伯……他……他老人家,就住在城南的‘金山禅院’。他……他说,要等你们山穷水尽,主动交出剑谱,再……再将你们满门……”
罗人杰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那个一直神情平静的少年,缓缓地站起了身。
宋青书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缓缓转过身,对着那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神情复杂的林震南与郑总头,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
“爹,郑总头。”
“你们都听到了?”
林震南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看着那瘫倒在地、如同烂泥般的罗人杰,又抬头看了看那个将所有风浪都尽数化解于无形的儿子,那双本该威严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了一种深深的、发自内心的震撼与……后怕。
他知道,若不是自己的儿子,此刻的福威镖局,怕是早已血流成河。
郑总头更是对着宋青书,郑重无比地,抱拳一拜,那眼神中,充满了死心塌地的敬服。
“少镖头,您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宋青书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穿过了这间压抑的厅堂,穿过了那高高的院墙,望向了那片被无尽夜色笼罩的、杀机四伏的福州城。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锋锐。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想关门打狗,那我们,便跳出这院墙,去拆了他们的狗笼。”
他说着,目光扫过在场那一众镖局的精锐,最终,落在了两名身材精悍、眼神沉稳的中年镖师身上。
“白二叔,史镖头。”
“属下在!”
宋青舟看着他们,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一片古井无波。
“你们二人,随我来。”
话音未落,他不再有半分犹豫,毅然转身,在那数百道瞬间被一股名为“希望”的火焰彻底点燃的灼热目光注视之下,头也不回地,朝着那后院一处不起眼的狗洞,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