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之上,晨雾缭绕,松涛阵阵。
俞岱岩与殷梨亭坐在特制的木轮椅上,看着那个缓步走来的青衫身影,那双早已被岁月与痛苦磨得浑浊的眸子里,同时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欣慰与苦涩的情愫。
“青书……”俞岱岩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被风干的树皮在摩擦,“你如今已是武林盟主,身系天下安危,何苦再为我们这两个废人,浪费时间。”
殷梨亭亦是长叹一声,那张本该俊朗的脸上,只剩下挥之不去的落寞:“是啊。三师哥说得对。我等能有今日,已是邀天之幸,不敢再奢求其他。”
宋青书没有说话,只是在那两人身前,缓缓蹲下。
他伸出手,在那两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轻轻地,握住了俞岱岩那只早已变形、萎缩了数十年的手腕。
“三师叔。”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足以让枯木逢春的力量,“武当七侠,当顶天立地。一日为侠,终生为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两张写满了绝望的脸。
“今日,青书便要让这天,这地,都再也遮不住我武当的光!”
他说着,不再有半分犹豫。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温润的白玉小瓶,从中倒出了两丸漆黑如墨、却又散发着奇异药香的药膏。
黑玉断续膏!
“六师叔,劳烦你为三师叔敷药。”
殷梨亭微微一怔,随即,在那宋青书不容置疑的目光注视之下,颤抖着,伸出了自己那只唯一还能活动的手,接过了那枚足以让整个江湖都为之疯狂的神药。
宋青书没有停,他将另一枚药膏,递给了身旁早已闻讯赶来、神情激动的张无忌。
“无忌兄弟,劳烦你了。”
“师兄放心!”
就在两人为俞岱岩与殷梨亭敷药的瞬间,宋青书动了。
他缓缓起身,双掌之上,竟是同时亮起了一团煌煌大日般的、充满了无尽生机的金色光华!
他没有半分保留,将那早已与自身融为一体的九阳神功,催动到了极致!
他双掌一分,如托日月,在那两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轻轻地,按在了他们那早已断裂、萎缩了数十年的四肢之上!
“啊!”
一股灼热至极、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暖流,瞬间传遍了两人的四肢百骸!
那股暖流,竟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所过之处,那些早已坏死的经脉,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被重新激活!
那早已冰冷麻木的骨骼,竟也在这股霸道绝伦的内力催动之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噼啪”脆响!
黑玉断续膏的药力,在这股精纯至极的九阳真气催动之下,瞬间便被激发到了极致!
“守住心神!”宋青书一声低喝,如惊雷般炸响!
他双掌之上的力道,陡然一变!
那股本该霸道绝伦的九阳真气,竟在瞬间化作了一股圆转如意、连绵不绝的太极柔劲!
他以那两位师叔的身体为道场,竟是当场施展出了一套精妙绝伦的太极推拿活血之术!
他时而推,时而拿,时而揉,时而按。
每一式,都妙到毫巅,恰好能将那磅礴的药力,尽数引入那些断裂的骨骼与经脉的最深处!
廊下,宋远桥与莫声谷等人,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迹般的一幕,那几双早已见惯了风浪的虎目之中,竟是同时涌上了滚烫的、难以置信的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当宋青书缓缓收回双掌时,他的额角,已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而俞岱岩与殷梨亭,早已是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可他们那两张本该写满痛苦的脸上,却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震撼与……狂喜!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早已与他们断绝了数十年的四肢,竟是重新传来了久违的、充满了力量的知觉!
“我……我的手……”俞岱岩颤抖着,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那只曾被大力金刚指寸寸捏碎的右手。
他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六弟……”殷梨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哽咽,他缓缓地,从那张困了他数十年的木轮椅之上,站了起来。
虽然摇摇欲坠,但他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整个演武场,陷入了一片死神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两道时隔数十年,再次凭自己的双脚站立于天地之间的身影,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激动与狂喜!
就在这片因奇迹而凝固的死寂之中,俞岱岩与殷梨亭,缓缓对视一眼。
他们没有再多一句废话。
他们只是缓缓地,在那数百名武当弟子灼热的目光注视之下,摆出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起手式。
武当长拳。
一招一式,虽然生涩,虽然缓慢,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虔诚,与重获新生的喜悦。
当他们终于将那套早已刻入了骨髓的拳法,完整地打完时,那两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早已是泪湿衣襟。
廊下,宋远桥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终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缓步走到那个依旧神情平静的青衫身影身旁,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青书……”
“你做得,很好。”
就在这片充满了温情与感动的气氛之中。
一阵极其细微的、木杖轻点地面的声响,从那后山的小径之上,由远及近。
张三丰一袭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手持一根寻常的木杖,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众人身后。
他没有看那早已泪流满面的俞岱岩与殷梨亭,更没有理会那些神情激动的武当弟子。
他那双清澈得能倒映出整片天空的眸子,只是静静地,落在了那个将这一切都变为现实的青衫身影之上。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仿佛带着整个天地的重量。
“武当‘以不争争’。”
“你,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