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的手指还陷在泥土里,掌心贴着大地。那股暖意已经传遍九域,草木抽芽,水流回转,可他心里还是空的。杀意退了,敌人死了,世界活了,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不是仙帝,不是将军,也不是那个只想报仇的废脉少年了。他是楚寒,赢了之后不知道怎么活下去的人。
风从耳边吹过,带起一缕发丝扫在眉骨上。左眉那道疤隐隐发热,象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头顶紫焰印记轻轻跳了一下,这次不是震动,是回应。
一道声音,直接出现在识海里。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世的约定吗?”
清冷,却不冰冷,熟悉得让他指尖一颤,是萧紫鸾。
不是幻影,不是残念,是从他心口魔纹深处浮出来的记忆。她的声音象穿过三世轮回,落在这一刻。
“你说,若我敢追你三世,你就肯回头一次。”
楚寒没动,也没说话。右手缓缓抬起来,复在心口。那里有一道金线般的痕迹,是南宫玥最后留下的执念锁链,现在它安静地缠着魔纹,象一道封印,也象一道连接。
斩天剑突然,自己浮了起来。
悬在他面前,剑身轻鸣,不再是战斗时的震颤,更象是在等待什么。紫金光芒微弱闪铄,没有杀气,也没有敌意,只有迟疑。
他知道它在抗拒,这把剑饮过无数强者的血,斩断过命运之链,劈开过时空裂隙。它是武器,是凶器,是终结者。现在要它变成守护之物,等于让它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
剑身猛地一抖,紫金光暴涨,几乎要挣脱控制。
楚寒不退,反而向前一步,左手直接握上剑刃。
血立刻流下来,顺着剑脊滑落,滴在地面。那一滴血没有蒸发,也没有渗进土里消失,而是停在那里,慢慢长出一根细茎,接着开出一朵花。
紫色的火焰状花瓣,边缘泛着金光,这是北荒女帝的像征。
他低头看着那朵花,声音很轻:“你不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你是她送我的第一件信物。”
剑身一顿,嗡鸣声弱了一瞬。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识海。画面一幕幕闪现……
第一世,他是高坐九重天的仙帝,萧紫鸾是剑中灵,为护他魂飞魄散前只说了一句:“下一世,我会找到你。”
第二世,他是边关将军,萧紫鸾是巫女,替他挡下致命毒箭,临死前笑了一下:“这一世,换我先走一步。”
第三世,他是废脉少年,萧紫鸾是北荒女帝,在噬魂渊底用心头血稳住他暴走的经脉,说:“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
每一次,都是她先赴死,每一次,他都来不及说一句“别走”。
睁开眼时,眸中的紫金光芒彻底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
他伸手抚上剑身,低声道:“够了。这一世,换我来守你。”
话音落下,心口那道金线忽然亮起,一根金色丝线从中延伸而出,缠上剑身。紧接着又是第二根、第三根,三股情丝交织,绕着斩天剑缓缓盘旋。
剑身开始出现裂纹,不是崩坏,而是蜕变。每一道裂痕里都透出温润的光,象是旧壳裂开,新魂将生。
就在这时,剑中传来一声轻叹。
“傻子。”
楚寒抬头,看见一道身影从剑中走出。
萧紫鸾站在他面前,紫金凤纹袍无风自动,眉心轮回焰跳动如初。她看着他,目光像穿透了三世光阴。
他没说话,只是把剑横在胸前,挡在两人之间。
“你要走,可以。”他说,“但得先把名字留下。”
她笑了,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完整的笑容。那笑容不象女帝,倒象个终于等到回应的普通人。
她抬手,指尖触上他的眉心。
那一瞬间,楚寒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神魂,不是力量,是归属感。像漂泊万年的人终于踏进家门。
然后她开始化作光雨,一片片光点从她身上剥离,融入剑身。每一粒光都带着记忆碎片,北荒雪原上的并肩作战,秘境深处的短暂相拥,时空乱流中的生死相护。
最后一片光没入剑柄时,她的声音还在空中回荡:
“这一次……我们共同面对。”
斩天剑彻底安静下来。紫金光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金丝缠绕剑身,像情丝结成的锁链。剑尖垂下,不再指向敌人,而是轻轻点地。
它不再是杀戮的像征,它是誓言,是守护,是归宿。
楚寒缓缓跪坐下去,双手扶剑,双目微闭。体内三股力量,混沌本源、仙帝神魂、轮回紫焰,终于完全融合,不再冲撞,也不再压制,而是像呼吸一样自然流转。
他以为自己会哭,或者笑,但他只是坐着,象一块石头,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象一个人。
忽然,剑柄处传来一丝震动。
一道背影浮现出来,穿着月白鲛绡裙,腰间挂着炼器工具。南宫玥站在那里,还是老样子,大眼睛转了转,象是在算计什么机关。
她没说话,只是转身,从袖中取出一块金属零件。那是机关凤凰的内核齿轮,原本早已被魔龙吞噬,现在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手中。
她轻轻推了一下,银光一闪,零件嵌入剑柄裂缝,严丝合缝。
然后她回头,冲楚寒笑了笑。
“若你守护,我也愿为第一缕光。”
说完,身影淡去,如同晨雾遇阳,不留痕迹。
斩天剑轻轻震了一下,象是回应,又象是告别。
楚寒睁开眼,低头看膝前的剑。金丝缠绕,紫焰印记温润如常。大地脉动平稳,九域安宁。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剑身,温度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