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慕华两人刚走，梁大宦立刻上前低声提醒道：
“官家，李师师此人虽有诚意，但不可尽信，若是被她弄假成真，江山社稷岂不危矣？”
赵煦对此早有防范，摇头道：“吃一堑长一智，前有真宗年间狸猫换太子之事，仁宗皇帝为避免此等荒诞之事再生，早在大宗正司内设有手段。”
说到大宗正司，赵煦忽然从原身记忆中想起一人。
扬王赵璟，神宗胞弟，赵煦自己的亲叔叔，同时也是现在的知大宗正事，素来有贤王之称。
与仁宗时期‘狸猫换太子’事件中的八贤王颇有相似之处。
传言当初神宗皇帝之所以拖延到病危才立下赵煦为太子，是因为本想传位于亲弟赵璟，只是赵璟多次推脱不肯，才在逝世前几个月匆忙立下太子。
而且原身记忆中，宋神宗逝世前，曾屏退左右将赵煦唤至身边，轻声交代：
“吾儿若遇事不知如何决断，可向你皇叔昌王（即赵璟，后改封扬王）请教，家事天下事，皆可信之！”
由此可见先皇对于这位亲弟的信任程度。
回忆起这些细节，赵煦忽然觉得这位扬王近些年低调的有些过度，除了每月朝会露脸几次，从未在朝堂发声。
而且作为太皇太后亲子，似乎除了必要节日，很少去向高滔滔请安？
甚至在近些年多次上奏请求去京城之外长居却被高滔滔拒绝，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赵煦若有所思，看来有必要明日与这位皇叔谈谈。
第二日，赵煦结束破晓时间的修炼，在宫女的服侍下洗漱更衣。
今日刚好是五月初一，每月朔（初一）、望（十五）举行的固定朝会规格次于正月大朝会。
赵煦戴上通天冠，二十四梁蝉纹垂饰遮住面庞，身穿绛纱袍，腰束金玉带，端坐龙椅之上，虽然年少，但已经显露威仪。
虽然百官上奏都是对着龙椅侧后方垂帘听政的高滔滔，天下权力也都在那幕帘之后，但不少官员心里也已有了些异样心思。
皇帝愈发威仪，神似先皇当年。
太皇太后还能摄政多久？难道真打算拖到皇帝二十而冠？
一如往常的流程走完后，赵煦回到福宁殿，早已被梁大宦提前通知的赵璟已在殿外等侯。
“皇叔近来身体可好？”
赵煦屏退左右，主动上前躬身行礼，亲切问候，赵璟赶紧回礼道：“官家可不能折煞老臣。”
赵煦将赵璟扶起，笑道：“这里只谈家事，你是我皇叔，不讲虚礼。”
“还记得小时候，我被父皇责罚，还是皇叔你为我求情，免了我几次皮肉之苦。”
赵璟此时才四十出头，却不知为何已经略显老态，鬓角斑白。
此时听到赵煦缅怀先皇，脸上也带起追忆之色：“皇兄自小聪慧，有再造汉唐盛世之志。”
赵璟看向赵煦，此时刚从朝会下来，赵煦一身穿绛纱袍金玉带尚未更换，身影与当初登临大位的兄长何其相似？
他笑容仁慈，拍了拍赵煦手臂道：“皇兄当年对官家管教严苛，也是期许甚高的缘故。”
赵煦道：“可我懂得太晚了。”
赵璟宽慰道：“那时官家才几岁？而今正值年少，当继承先皇遗志，励精图治，开启盛世。”
赵煦叹息道：“只怕还是太晚了。”
赵璟只当是少年强说愁滋味，正要笑着从长辈角度继续鼓励，却忽然看到赵煦眉眼间深深的忧虑。
他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强笑道：“官家可是有什么难言之事？”
赵煦看着他忽然变白的脸色，暗道果然如此。
他此前忽略了一点。
高滔滔的野心如此之大，怎么可能是这几年之间才膨胀的？
大概率早在先皇神宗时期就有了手段动作，而且以神宗皇帝的聪慧怎么会不察觉？
只是神宗并非年幼继位，所以手中权力从未旁落，稳稳压制住了高滔滔的野心罢了。
而先皇逝世前那一句：“家事天下事，皆可信之！”
也是点明了赵璟对此完全知情，说不定当初赵璟拒绝帝位，就是不想和先皇一样，与生母走向对立位置。
这也是他近些年多次上奏请求去京城之外长居的原因？
想通前后，赵煦也不再隐瞒，故意道：“侄儿命不久矣。”
赵璟脸色骤变，身形几度摇晃，惨然问道：“是她？”
虽然没说名字，但此时两人都懂得意思，赵煦平静道：“侄儿每日去请安听政，在那里饮下的茶水都有慢性毒药，也许不用多久便会诱发肺痨。”
赵璟眼框发红，几次欲要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猛地喘了几次粗气，这才悲愤道：“亲生血脉，何以至此啊！”
“社稷权柄，当真这么诱人吗！”
看着赵璟掩面哽咽，赵煦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这种母子对立的局面本就有违人伦，现在想来，也难怪宋神宗会因忧郁而在壮年逝世。
对西夏战事失败也许只是其中之一，发现亲生母亲在图谋自己可能更加绝望。
这个太皇太后果真是绝情绝性之人。
片刻之后，赵璟情绪渐渐稳定，这才收拾心态，抓紧赵煦双手问道：“可曾问过御医？”
赵煦摇头道：“祖母掌权多年，除了父皇留下的几位老臣，侄儿谁都无法信任。”
赵璟沉默，但还是支持道：“理应如此，谨慎些总没问题，若是这样，待我回王府便令人去民间搜寻医术高超之人。”
“皇叔不必忧虑，解毒之事侄儿已经找到对策，关键在于如何应对后续。”
赵煦又耐心将他面临问题，以及打算出宫暂避锋芒的想法提出。
赵璟闻言失神片刻，喃喃道：“皇兄猜的没错……那晚出手的果然是她……”
等待赵煦讲话说完，赵璟叹了口气，问道：“就算有我在京中看着，加之大宗正司里的验身秘录，不必担心弄假成真。”
“但你还是需要偶尔回京一趟，以供替身调整外貌身形。”
赵煦略微思索就懂了意思。
他与替身都是少年，正是发育长身体的阶段。
若是隔开太久，没有参照，容易导致替身长开了让后续难以收尾。
所以必须隔上几月来见一次，以供李师师他们以药物调整替身外貌身段，时时保持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