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九点五十分。
西城区初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一庭。
和上次民事庭的喧嚣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森然的、被秩序浸染过的冰冷。
高悬的国徽，深色的木质墙壁，阶梯式的旁听席，以及正中央那个用金属与防弹玻璃隔开的被告席。
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这里，是审判罪恶的地方。
旁听席上座无虚席，但却落针可闻。
法庭的侧门被推开。
林默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是面无表情，如同山岳般可靠的陈麦。
陈麦的手臂，被林浅紧紧地抓着。
女孩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一个星期的休养，和404律所铜墙铁壁般的保护，让她那双曾经只剩下恐惧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那是对正义的，最后的希冀。
三人刚刚在原告席坐定。
法庭另一侧的铁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
全场的视线，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两名身材高大的法警，一左一右，押着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刺眼的橙色看守所马甲，剃着短短的板寸，脸上胡子拉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正是几天前，还意气风发，以“媒体良心”自居的资深记者，张强。
他脚步虚浮，拖着沉重的镣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当他看到原告席上那个气定神闲，甚至还在研究自己指甲的年轻人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毒蛇般的怨恨。
但他什么都没敢做。
只是被法警重重地按在了冰冷的被告席上。
他身旁，李律师也早已就位。
只不过全程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全体起立！”
随着书记员一声清脆的宣告，审判长赵院长，带着两位新面孔的刑事审判员，走上审判席。
咚！
法槌落下。
“现在开庭。”
赵院长的宣告，不带丝毫感情。
“带被告人张强到庭。”
书记员开始宣读法庭纪律，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铁块，砸在张强和李律师的心头。
与此同时，404律所的直播间里。
孙晓看着后台那条红色的，不断飙升的在线人数曲线，手心全是汗。
八千万！
在线观看人数，突破了八千万！
这已经不是一场庭审，这是全国性的，法治公开课。
“被告人，你是否认罪？”
赵院长看向张强，开始了例行询问。
张强浑身一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律师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的当事人……不认罪。”
他的声音，干涩，无力。
赵院长点了点头，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看向原告席：“原告自诉人，现在，你可以开始陈述你的诉讼请求及事实理由。”
陈麦正准备起身。
“反对！”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法庭的肃穆。
是李律师。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审判长！我反对本次庭审的程序合法性！”
“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刑事拘留必须在正式立案之后执行！而我方当事人，是在上一次休庭期间，在法庭之上，被直接执行的刑事拘留！这严重违反了程序正义！”
“在程序不合法的前提下，本次开庭本身就是无效的！我请求，立刻中止审理，并立即释放我的当事人！”
他一口气吼完了这番话，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这是他这几天不眠不休，翻遍了所有法律条文，找到的唯一一个，可能翻盘的点。
程序瑕疵！
只要咬死这一点，把水搅浑，把案子拖下去，就有希望！
一瞬间，整个法庭都骚动起来。
直播间的弹幕，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随即被无数的问号所淹没。
“卧槽？还有这种说法？”
“程序不合法？真的假的？404律所这次玩脱了？”
“不懂就问，如果程序真的有问题，张强是不是就能被放出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赵院长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变化。
她只是将视线，平静地转向了原告席。
“原告代理人，对于辩护方的反对意见，你方有何回应？”
陈麦的眉峰微微蹙起，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林默。
林默依旧在低着头，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是，他伸出右手食指，在面前那份厚厚的文件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就这一下。
陈麦懂了。
他站起身，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从沉稳的岩石，变成了出鞘的利剑。
“审判长，我方反对辩护人的反对意见。”
他先是表明了立场。
然后，他从那份被林默敲过的文件中，抽出了一份独立的文件袋。
那是一个牛皮纸袋，密封着，上面盖着一个鲜红的，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印章。
帝都公安局，西城分局。
“辩护律师的法律知识，确实很扎实。”陈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正常情况下，自诉案件，的确不应该，也不需要公安机关提前介入，更不会有刑事拘留。”
“但是。”
他将那个文件袋，高高举起。
“凡事，都有例外。”
例外。
这两个字，像定海神针，瞬间砸进直播间八千万观众的心里。
也像一刀封喉，精准地割开了李律师和张强的最后一道防线。
法庭内，那片因为程序质疑而起的骚动，瞬间平息。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钉在陈麦高举的那个牛皮纸袋上。
帝都公安局，西城分局。
那红色的印章，在法庭灯光的照射下，刺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李律师的心头，涌上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但他还是强撑着，发出一声冷笑。
“装神弄鬼！”
“审判长，我请法庭制止原告代理人这种小丑一样的表演！公安机关无权介入自诉案件，这是法律常识！”
赵院长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平静地看着陈麦。
“原告代理人，解释你的‘例外’。”
“是。”
陈麦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打开那个文件袋。
他将文件袋轻轻放在桌上，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了被告席上，那个还在嘴硬的李律师身上。
“辩护律师说的没错，诽谤罪，通常是‘告诉的才处理’。”
“也就是说，这案子一般得是咱自己告，公家不会主动管。”
陈麦这番话，让李律师刚刚悬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下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