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北风如同无数把刀子,瞬间从四面八方捅进王青城单薄的破棉袄里,剐蹭着早已冻僵的皮肉。积雪没过了破烂草鞋的边缘,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蛇一样向上攀爬,直冲头顶。背上,姥爷李茂源那微弱得如同游丝的气息拂过他的脖颈,带来一丝微弱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暖意,是这无边酷寒中唯一的慰藉,也是压在他肩上沉甸甸的、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
他没有回头。身后柳河镇赵家那方小小的院落,连同那最后一声摔碎陶器的刺耳脆响,都已被呼啸的风雪彻底吞没、掩埋。老瘸头临终那“往北…老林子…找…”的嘶哑遗言,如同烧红的烙印,深深嵌在他的骨髓里,成了这茫茫雪原上唯一的指南针。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铅灰色的天幕低垂,死死压着北方那片莽莽苍苍的群山轮廓。风雪更大了,刮在脸上如同砂纸打磨,几乎睁不开眼。他咬紧牙关,将背上姥爷冰冷的身体又往上托了托,用那条破旧的、散发着霉味的薄棉被将老人裹得更紧些,然后迈开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腿,一步,一步,朝着那片未知的、被风雪笼罩的老林子,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深陷积雪,拔出时带起冰凉的雪沫,旋即又被新的风雪覆盖。单薄的身影在无垠的雪野中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却又带着一种被命运逼到悬崖边的孤绝。体内的黑气在眉心跳动,如同蛰伏的毒蛇,被极致的寒冷和跋涉的消耗刺激得蠢蠢欲动,带来阵阵针扎般的隐痛。他只能死死守住心口桃木扣那点微弱的暖意,将意念化作无形的刀锋,艰难抵御。
不知走了多久,天光在风雪中愈发昏暗。就在他感觉体力即将耗尽,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时,风雪声中,隐隐传来一阵异样的喧嚣。
不是风声。是人的声音。很多人的声音。
哭嚎声,尖叫声,还有……一种极其诡异、非人非兽的嘶鸣和狂笑,混杂在一起,穿透风雪的屏障,如同无形的钩子,攫住了他的心神。
他猛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他行进的前方,靠山屯的方向!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心头。他强压下身体的疲惫和不适,加快了脚步,朝着声音的源头奋力前行。
风雪渐渐小了一些,视野略微开阔。靠山屯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现出来。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王青城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
屯子口那棵熟悉的老榆树下,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却不是往常赶集或闲谈的热闹。人群混乱不堪,如同炸了窝的蜂群。哭嚎声、尖叫声正是从那里爆发出来。
几个身影在雪地里疯狂地扭动、翻滚。一个汉子脱光了上身,露出精瘦黝黑的胸膛,在冰冷的雪地上打着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双手在身上抓挠出一道道血痕,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热…热死俺了…好多的金子…金子咬我啊!”另一个妇人则抱着一个破瓦罐,死死护在怀里,对着试图靠近她的人又踢又咬,眼神涣散,嘶声尖叫:“别抢我的娃!还我的娃!你们这些恶鬼!”那瓦罐里空空如也。
更诡异的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四肢着地,像某种野兽般在雪地上飞快地爬行,喉咙里发出“吱吱”的、类似黄皮子的尖锐叫声,动作迅捷得不像人类,猛地扑向一个试图阻拦他的老汉,张嘴就咬!老汉惨叫一声,手臂上顿时鲜血淋漓。
混乱的中心,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从地上弹跳起来,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曲,几乎对折,双脚脚尖点地,整个人倒立着,仅靠双手支撑,在雪地上快速“行走”!她的脸憋得青紫,眼珠上翻,只剩下眼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撞客了!都撞客了!”
“按住他!快拿绳子!”
“二柱子!你醒醒啊!我是你娘啊!”
“三爷爷…三爷爷您咋了?您别吓我啊!”
“邪祟!是邪祟进屯子了!”
惊恐的哭喊、绝望的呼唤、混乱的拉扯……整个靠山屯口,如同人间炼狱!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疯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风雪似乎都在这里绕行,留下一个充斥着癫狂的真空地带。
王青城背上的姥爷似乎也被这混乱的气息惊扰,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
就在这时,混乱的人群外围,一个佝偻而熟悉的身影猛地闯入王青城的视线!
是老瘸头?!不!王青城瞳孔骤缩。是那个在赵家窝棚里指点过他、昨夜刚刚油尽灯枯的老瘸头!他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应该……王青城的心猛地一揪。
只见那老瘸头此刻比在赵家时更加狼 狈不堪。那条残腿似乎完全无法支撑身体,全靠那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挪动。他身上的破棉袄沾满了泥雪,脸上皱纹深刻,面色是一种骇人的蜡黄,嘴角还残留着未曾擦净的、暗褐色的血渍。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混乱的人群,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灼和一种……力不从心的绝望。
“让开!都让开!别聚在一起!散开!”老瘸头用尽力气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瞬间被淹没在人群的哭嚎尖叫中。他试图挤进人群中心,去制住那个倒立行走的妇人,但混乱的人群如同激流,将他冲得东倒西歪,那条残腿更是让他寸步难行。
“老瘸子!快想想办法啊!”一个满脸是血、刚被那“兽爬”孩子咬伤的老汉看到老瘸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哭喊道:“刘家媳妇,李家大小子,还有王三爷…都疯了!见人就咬,力气大得吓人!跟…跟中了邪一样!”
“是…是后山!”旁边一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后生带着哭腔补充,手指颤抖地指向屯子后方被风雪笼罩的山峦,“就…就前些日子,镇上…镇上那个姓钱的工头,带人…带人硬要修那条穿山的路!说…说是官家的命令!把…把老鹰嘴下面那个…那个老坟圈子给…给炸开了!当时…当时就有人说动了太岁土,要出大事!可…可没人听啊!”
“对!对!”另一个妇人惊恐地尖叫,“炸开那天…我…我好像听到地底下有…有东西在哭!渗人得很!当天晚上,老张家养的十几只鸡就…就全死了!脖子被咬断,血都被吸干了!肯定是…是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
“老瘸子!您老快给看看!这…这可咋整啊!”众人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老瘸头身上,充满了绝望的祈求。
老瘸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佝偻得更厉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他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嘴角涌出的暗红血沫,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后山老鹰嘴的方向,眼神锐利得如同刀子,仿佛要穿透风雪,看清那古墓深处溢出的灾殃。他枯瘦的手指飞快地掐算着,指甲缝里满是泥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掐算,他喘息着,声音带着一种沉入谷底的凝重和疲惫,“晚了…太晚了!那墓…不是寻常的墓!炸开的方位…时辰都…都犯了死忌!里面的东西…压不住了!阴煞冲了地脉,泄了秽气…这…这是要…要人命的‘撞山煞’!咳咳咳…”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猛咳,暗红的血点溅落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那…那咋办啊?总不能…看着全屯子的人都疯了吧?老瘸子,您…您可是咱这十里八乡…最后懂行的了!您不能见死不救啊!”老汉抓着他胳膊的手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老瘸头的身体晃了晃,那条残腿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支撑不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混乱癫狂的人群,扫过那一张张充满恐惧和祈求的脸,最后,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屯口风雪中那个背着老人、如同石雕般站立的少年身上。
王青城!他浑浊的眼底瞬间爆发出极其复杂的微光——有惊愕,有瞬间的了然,更深处,则是一种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混杂着巨大期望和更深沉绝望的急迫!
就在这时,屯子深处猛地爆发出一声更加凄厉、更加非人的尖啸!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穿耳膜,带着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恶意!
“不好!”老瘸头脸色剧变,猛地看向声音来源,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惊骇的神色,“是…是坟圈子那边!秽气的源头…在…在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屯口混乱的人群中,那几个行为最癫狂的“撞客”——打滚的汉子、抱瓦罐的妇人、“兽爬”的孩子、倒立行走的女人——动作猛地一滞!随即,他们像是同时接收到了某种无形的指令,原本混乱癫狂的动作骤然变得整齐划一,僵硬而诡异!
打滚的汉子停止了翻滚,直挺挺地坐起,头颅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向屯子深处老鹰嘴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抽气的声音。抱瓦罐的妇人松开了紧抱的瓦罐,任由它滚落在地摔得粉碎,她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混合着贪婪和恐惧的狞笑,同样望向老鹰嘴。“兽爬”的孩子四肢着地,脊背高高拱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同一个方向,发出威胁般的低吼。而那个倒立行走的妇人,身体猛地一弹,竟然恢复了直立,但姿势依旧僵硬,脖子如同生了锈的轴承,一顿一顿地转向老鹰嘴,翻白的眼珠似乎也锁定了那个方向!
一种无形的、粘稠的阴冷气息,如同苏醒的巨兽吐出的第一口寒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屯口!所有还在哭喊拉扯的正常人,都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头,瞬间僵在原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雪呜咽和那几个“撞客”喉咙里发出的、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响亮的“嗬…嗬…”声,如同为某个即将降临的存在奏响的阴森序曲!
老瘸头拄着枣木棍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剧烈的喘息牵动着胸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他看着那几个被无形丝线操控、齐刷刷望向老鹰嘴古墓方向的“撞客”,蜡黄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凝重。
“压不住了…压不住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阴煞…成了气候…在…在引魂!要把这些被秽气侵染的生魂…都…都拘过去填坟!咳咳咳…”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暗红的血沫溅在雪地上,如同点点刺目的寒梅。
“老瘸子!救命啊!”那个抓着他的老汉几乎要跪下去,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绝望。
老瘸头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决绝的光芒,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最后的跳动。他不再看那些被引魂的“撞客”,浑浊而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穿透混乱惊惶的人群,死死钉在屯口风雪中那个背着老人、如同孤崖劲松般矗立的少年——王青城身上!
“小子!”他用尽胸腔里残存的气息,发出如同裂帛般的嘶吼,声音穿透风雪和混乱的哭嚎,清晰地传入王青城的耳中,“别…别傻站着!过来!”
这一声嘶吼,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屯口所有未被“引魂”的、陷入恐惧僵直的人们,齐刷刷地顺着老瘸头的目光看了过来!无数道目光——惊恐的、茫然的、绝望的、最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骤然亮起的——如同聚光灯,瞬间将风雪中的王青城和他背上昏迷的老人笼罩!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向王青城!他本就因跋涉和寒冷而摇摇欲坠的身体猛地一晃,脚下积雪一滑,差点栽倒。背上姥爷那微弱的呼吸拂过颈侧,带来一阵冰凉。体内盘踞的黑气仿佛被这无数道聚焦的目光和空气中弥漫的浓烈阴煞之气刺激,骤然活跃起来,如同冰冷的毒蛇在经络中游窜,带来针扎蚁噬般的剧痛!眉心深处,那一点阴寒猛地跳动、膨胀,试图冲破他心念的封锁!
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净天之眼不受控制地开启!眼前的景象瞬间蒙上一层诡异的微光。他清晰地看到,那几个被“引魂”的村民头顶,丝丝缕缕淡灰色的、如同烟雾般的生魂之气,正被一股无形的、来自老鹰嘴方向的强大吸力牵引着,扭曲着,挣扎着,一点点脱离他们的躯壳!而那些未被侵染的村民,头顶的气虽然还算稳固,却也在这恐怖的阴煞场域中剧烈波动,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更让他心头巨震的是老瘸头!在净天之眼的视野下,老瘸头佝偻的身体如同一个即将崩溃的堤坝!他周身原本应该属于修行者的、微弱却精纯的“气”场,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尤其是他的胸口和眉心,两团浓重如墨、带着强烈死寂气息的“秽气”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地侵蚀着他残存的生命之火!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伴随着那两团秽气的猛烈翻腾,喷溅出的血沫在净天之眼下,赫然散发着浓烈的、不祥的黑气!这分明是油尽灯枯、反噬入髓的绝症之相!
老瘸头…是真的不行了!昨夜在赵家后院强行请动灰仙,已是耗尽了他最后的元气!此刻面对这由古墓阴煞引发的恐怖“撞山煞”,他根本无力回天!他眼中那最后一点决绝的光芒,是绝望中的孤注一掷!
“还愣着干什么?!”老瘸头又是一声嘶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几个被引魂的村民,“看…看到他们头顶的‘气’了吗?被…被古墓里的东西在吸!再不切断…生魂离体…就…就真成行尸走肉了!咳咳…去!用…用你的‘眼’!找到那根‘线’!用…用你爷爷教你的调子!或者…用你心里那把‘刀’!斩断它!快!”
用净天之眼找到那无形的引魂之线?用爷爷的刀子或者心念之刀斩断?王青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这谈何容易!他体内的黑气在疯狂躁动,冲击着他的灵台,每一次试图凝聚意念,都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稳住一叶扁舟!爷爷的请神调他只会几个不成调的片段,威力几何?心念之刀更是昨夜在老瘸头点拨下才初窥门径,如何能斩断这由古墓阴煞本源操控的邪异力量?
然而,时间不等人!那几个被引魂的村民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头顶那淡灰色的生魂之气被拉扯得越来越长,越来越淡,眼看就要彻底脱离躯壳!一旦生魂离体被拘入古墓,后果不堪设想!而老瘸头,身体摇晃得更厉害了,嘴角不断有暗红的血沫溢出,眼神中的光芒正在迅速黯淡下去,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快啊!小崽子!”老瘸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催促,他猛地将手中的枣木棍狠狠顿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在为他鼓劲,也仿佛在榨取自己最后的力量,“你…你不是想救你姥爷吗?!连…连眼前的人都救不了…你…你拿什么进老林子?!咳咳咳…噗!”一大口粘稠的黑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在雪地上,迅速凝结成一片刺目的冰花!他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下倒去!
“老瘸子!”周围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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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老瘸头身体即将触地的刹那,王青城动了!
不是因为命令,不是因为祈求,而是老瘸头最后那句“拿什么进老林子”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心上!姥爷微弱的呼吸拂过脖颈,体内黑气的疯狂躁动,眼前生魂即将被拘走的惨剧,老瘸头喷血倒下的身影…所有的画面在他脑海中轰然碰撞!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滔天愤怒、无边绝望和破釜沉舟般狠戾的意念,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瞬间压倒了体内黑气的躁动,冲垮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与决绝的嘶吼从王青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双目圆睁,净天之眼在这一刻催发到了极致!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纯粹的能量流动!他清晰地“看”到,一条条极细、极淡、却散发着浓郁阴寒死气的灰黑色“丝线”,从老鹰嘴古墓的方向延伸而来,精准地缠绕在那几个被引魂村民的头顶生魂之气上,正疯狂地拖拽!
就是它!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爷爷的调子?来不及!心念之刀?意念便是刀!
他将所有沸腾的意念,所有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和不甘,所有守护姥爷的执念,连同心口桃木扣那点微弱却坚韧的暖意,在瞬间压缩、凝聚!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化作一柄无形无质、却带着斩断一切邪祟意志的——心火之刃!
“断!!!”
一个炸雷般的音节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
意念所化的无形刀锋,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循着净天之眼锁定的轨迹,狠狠斩向那些连接着村民生魂与古墓的灰黑色“丝线”!
嗤——!
一声只有王青城自己能“听”到的、如同滚烫烙铁按上寒冰的消融声响起!
那几条被锁定的灰黑色“丝线”猛地一颤!如同被烧红的利刃切割,瞬间断裂、消散!
“呃啊——!”
“噗通!”
“哇——!”
那几个被引魂的村民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或闷哼!打滚的汉子如同被抽掉了筋,直挺挺地瘫倒在雪地里,翻着白眼昏死过去。抱瓦罐的妇人眼神瞬间恢复了一丝清明,随即被巨大的恐惧淹没,抱着头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兽爬”的孩子四肢一软,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而那个倒立后恢复直立的妇人,则像截木头般直挺挺地后仰摔倒,彻底没了声息,生死不知。
引魂,被强行斩断了!
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瞬间席卷了王青城!仿佛刚才那一斩,抽空了他所有的精气神!眼前阵阵发黑,净天之眼瞬间关闭,体内压制的黑气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反扑!他身体剧烈一晃,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背上的姥爷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成了!成了!”人群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喊和难以置信的惊呼!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王青城身上,充满了敬畏、感激和一种看怪物般的复杂情绪。
然而,王青城却丝毫没有成功的喜悦。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老瘸头倒下的方向。
只见几个胆大的村民正手忙脚乱地将老瘸头搀扶起来。老人面色灰败如金纸,气若游丝,嘴角还在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死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和凝重,越过人群,再次死死盯住了王青城!
“不…不够…”老瘸头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急迫,“斩…斩不断根…秽气的…源头…还在动!它…它被激怒了!要…要出来了!快…快去…后山…老鹰嘴…墓…墓口…用…用你的血…沾…沾上那裂开的石碑…快…迟了…全…全得死…”话未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用血…沾裂开的石碑?
王青城的心猛地一沉!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臂——那里,几道被老瘸头临终时抓出的深红血痕,在风雪和方才的剧烈动作下,已然崩裂,正渗出殷红的血珠,染红了破烂的袖口。
而几乎在老瘸头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巨响,猛地从屯子后方老鹰嘴的方向传来!整个靠山屯的地面都为之剧烈一震!积雪簌簌落下房檐!
紧接着,一声更加凄厉、更加怨毒、充满了无尽贪婪和暴怒的非人尖啸,撕裂风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嗬——!!!”
古墓里的东西…真的被激怒了!它…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