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李轩依旧能听见蔡邕不满的嘟哝声和蔡夫人揶揄的笑语。
约莫一月后。
阴馆城南隅的酒肆里。
酒馆此刻座无虚席。
几名食客围坐畅饮,其中一人拍案道:"嘿!李老三!医馆,里头来了位小神医,听说手段高明得很!"
"当真?"旁边人放下酒碗。
"可不是!你猜这位小神医是谁?"
"少卖关子!我这几日腰酸得紧,若真如你所言,倒要去瞧瞧诊金几何?太贵可消受不起!"
"呸!你这分明是房事过度!买些牡蛎枸杞调理便是,何必劳动神医?"
"胡扯!你你才肾亏!快说正事!莫非是相识之人?"
"说出来怕你不信——"
"再不说老子揍你!"
"别急嘛!正是李家公子李轩!想不到吧?"
"此话当真?那李公子听闻不过十岁年纪?"
"起初我也不信!可亲眼见过他施针开方,当真妙手回春!"
"同去瞧瞧!"
酒客们呼啦啦涌向城南医馆,唯有个魁梧汉子独坐原位。此人面容刚毅,眉间刻着道疤,指节摩挲着酒碗低声自语:"十岁神医?怕是夸大其词"
他原是朔方边军百夫长,此刻却盘算着是否要带老母亲前去一试。
近年来朔方动荡不安,家中老母又骤然染病,他只得卸下军中职务,带着母亲辗转奔波于朔方、五原的几家医馆药铺,始终未能查出病因。
更别提医治了!
当世医者本就稀少。
医术精湛者更是凤毛麟角。
寻常百姓若患重疾,除却听天由命别无他法。
但这汉子以孝闻名乡里,只要一息尚存便不肯放弃希望。
故而一路南行,每经大城必寻访名医。
此番前来并非慕名而至,不过是途经此地。
"此言差矣!"
未等他起身离去,早有听者按捺不住驳斥道:"李轩公子医术精湛岂能有假?"
"更兼仁心仁术!为贫苦百姓诊治,往往只取微薄诊金,有时连药钱都不够!"
"单这月余,阴馆城受惠于小神医者就不下五百人,如何作假?"
此人显然是李轩的拥趸,要么是亲属曾得其医治,要么自身受过恩惠。
对李轩维护备至。
容不得旁人半分质疑。
如今阴馆城中,这般忠诚信众己不在少数。
他们自发为李轩宣扬美名。
使得"小神医"的声名在不足月内传遍雁门郡,更远播邻近州县。
正是借重这些追随者,李轩才能在短期内令医馆声名鹊起,救治众多病患。
那壮汉听完,顿时对李轩的医术信了大半,面露愧色,朝先前为李轩说话的男子抱拳道:“先前是我失言,多有得罪!”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带着病重的母亲从朔方一路赶到阴馆城,求医无数,却尽遇庸医,便以为这小神医也不过如此实在惭愧!”
说完,他朝众人郑重行礼致歉。
“罢了!”那李轩的支持者见状,摆摆手道,“你也不容易。若信得过我,不如尽快带你母亲去李轩医馆瞧瞧,必不会叫你失望。”
众人暗叹——朔方至此数百里,兵荒马乱的年岁,这汉子携病母跋涉,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多谢!若家母得治,必当重谢!”高姓汉子匆匆告辞,赶回客栈接母亲。
待他离去,酒馆里议论纷纷:“孝心可敬啊!”“但愿小神医能妙手回春!”“那还用说?李轩何时失手过?”
推开医馆大门时,一名清秀少女的呼唤声让他顿住了脚步。
"这位爷,可是需要帮忙?"少女晃了晃手中的登记簿。
紫玉姑娘每逢李轩坐诊必来帮忙,早己熟门熟路。她利落地执笔蘸墨:"病患姓名?"
"高顺。不过就诊的是家母。"中年人语气缓和下来。
笔墨游走间,"高氏"二字跃然板上。紫玉取下刻着"贰"字的木牌递过去:"请扶老夫人到左侧厢房歇息。这会儿候诊的人少,您来得正是时候。"
厢房里窗明几净,素净的被褥散发着阳光的味道。高顺小心翼翼地将母亲安顿在床榻上,轻声道了句:"有劳姑娘。"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李轩送走前一位患者,耳边响起熟悉的系统提示音。紫玉指着对面厢房提醒:"下一位是高公子的母亲。"
李轩听到这个名字,脚步猛地停住,转身盯着紫玉问道:"高顺?你没听错?"
紫玉一脸茫然地点头:"是啊,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李轩轻笑着摆摆手,"我先去给病人看诊。"
说完便快步走向病房。
"肯定有问题!"紫玉皱了皱鼻子,眼珠滴溜溜转着,蹑手蹑脚跟了上去。她最了解自家公子,刚才那个反应明显不对劲。
能让公子仅凭一个名字就失态,这个高顺绝对不简单!紫玉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非要看个究竟。
病房里,李轩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就是高顺?"
见到眼前这个十岁出头的少年,高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愣了一下,赶忙答道:"正是。您就是李轩小神医吧?"
"叫我李轩就行。"少年温和地笑了笑,走到病床前为高母诊脉。片刻后,又查看了舌苔,对母子二人说道:"夫人是肝病引发的并发症,耽误了治疗,己经落下病根。"
“问题不算严重,我给你配几副药,按疗程服用,一年左右应该就能痊愈!”
高顺见李轩方才那副笃定的神情,心中己信了大半。此刻听到母亲有救,眼眶不禁微微发红,声音有些发颤:“当真?多久能看到效果?”
他生怕遇上骗子,苦等一年,最终却是一场空。
“今天服下一剂,过一两个时辰就能初步见效,疼痛也会减轻大半。跟我来拿药吧!”
李轩明白他的顾虑,笑着摇摇头,带高顺进了药房,抓好了药递给他,又详细说明了煎药和服药的注意事项,始终未提银钱之事。
高顺不是受人之恩却心安理得的人,当即郑重行礼道:“多谢公子救治家母!不知诊金和药费该如何结算?”
李轩只是摆摆手,示意他尽管拿药离开。
高顺有些急了,还要追问。
一旁的紫玉实在看不下去,出声呵斥:“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家公子是看你付不起诊金药费,才不开口提。你赶紧拿了药走人就是!平日我家公子给贫苦百姓看病也是如此!快走吧!”
说完,她便挥手赶人。
高顺见状,不再多言,只深深向李轩鞠了一躬:“公子大恩,高顺铭记于心!待家母好转,定当回报!”说完,转身出了药房,到病房抱起母亲,小心安置在马车里,朝客栈赶去。
等高顺走远,李轩才和紫玉走到门口,望着远去的马车轻笑摇头,转身回医馆。
此时难得没有病人,他准备稍作休息,再继续读书——老师蔡邕布置的功课不少,多是背书默写,之后还要逐字讲解。
这些典籍要么是蔡邕随身携带而来,要么是他耗费一月之功逐一默写而成。
当真都是稀世珍宝!
往日李轩即便倾尽家财也难求一卷。
这位师尊实乃无价之师。
"公子!公子!"紫玉缠着李轩追问:"那位高顺定非寻常人物对不对?"
"何以见得?"
李轩头也不抬,从架上取下一册竹简翻阅,嘴角含笑。
"嘿嘿!"紫玉叉腰笑道:"这不简单?公子素来慧眼识珠,若不是英才,怎会特意记下姓名?更不会减免那般昂贵的诊金药费!"
"那些药材价值不菲,至少值一金有余呢!"
一金便是一万钱。
折算起来抵得上数千银钱。
若人人如此施药,恐怕要入不敷出了。
李轩闻言不置可否,只是轻笑。
"哎呀!快说说嘛!那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紫玉摇着李轩手臂撒娇。
"你啊!"
李轩用竹简轻敲她的脑袋,无奈道:"此人在朔方颇负盛名,武艺己达三流将领之境,更难得的是精通练兵统兵之法,正是我欲招揽的将才。"
"明白了吗?"
紫玉眼睛一亮,恍然道:"原来公子用的是欲擒故纵之计!前些日子我刚读过《孙子兵法》,这是三十六计之一!"
"公子故意施恩于他,待药到病除,其母痊愈后,若他是知恩图报之人,必来投效。"
“如果事后对方爽约,反倒替公子验证了此人忘恩负义,不值得收归麾下,可对?”紫玉眨着眼睛,觉得自己这番推论着实精妙。
思绪豁然开朗,她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看来读书当真有益!往后定要跟着公子和红袖姐姐多学些学问!”紫玉暗暗下定决意。
“哦?”李轩略显诧异地望向她,“倒是我小瞧你了,如今不仅机灵了不少,竟还懂得引经据典、推演局势了。照这般长进,保不齐能成个女中张良,或是巾帼将领呢!”他笑着用折扇轻敲掌心,“你所想正是我所虑。且看那高顺是否真如史载般忠义吧。”
史书归史书。
典籍中的高顺确实以忠勇著称,但现实如何,李轩亦无十足把握。此番试探,恰好能验明真伪。
“咦?”紫玉突然歪着头追问,“公子方才说的‘女诸葛’又是何人?很有名望吗?”
“咳咳”李轩尴尬地以扇掩面,“口误!是女张良!你这耳朵怕是该找大夫瞧瞧了。”
紫玉鼓着腮帮子甩过脸去:“公子总拿话搪塞我!不说便罢,迟早我自己查个明白!”
李轩无声扶额。
这丫头刨根问底的劲儿究竟随了谁?
那诸葛孔明此刻尚未出世,任你翻遍典籍又能查出什么?
与此同时,高顺己将母亲安顿在客栈。
他从李轩给的十包药剂中取出一份,按方煎好侍奉母亲服下。
高母服药后很快沉沉睡去。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临近正午时分,高母突然转醒过来。
(
高顺见母亲气色精神明显好转,心中暗喜。他强抑激动之情,俯身轻问:"娘现在可舒坦些?"
"嗯!"高母舒展眉头应道,"身上痛楚大减,手脚也添了气力。"忽觉腹中作响,不禁笑道:"为娘竟觉饥了,顺儿可能寻些吃食来?"
听闻此言,高顺眼眶骤然发烫。他匆忙抹去眼角泪珠,连声应道:"有!自然有!儿子这就去安排!"说罢疾步往外走,步履较往日轻快许多。自母亲染病以来,何曾听她主动讨要过吃食?每回都是自己强劝着才勉强进些饭食。如今一剂汤药下肚,竟能重开胃口,显是李轩所配药石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