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之上，炮火连天。
但在“守望台”最底层的核心机房内，却死寂得如同坟墓。
这里没有硝烟，没有弹壳，也没有鲜血飞溅的惨烈。
有的，只是数千台服务器指示灯疯狂闪烁的红光，以及散热系统超负荷运转时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低沉的嗡鸣。
零，静静地悬浮在那个充满了液态冷却剂的球形维生舱中央。
她那具经过了无数次精密改造的、半机械半生物的躯体，此刻正插满了数以百计的光纤缆线。
那些缆线如同血管一般，搏动着，闪烁着，将她的大脑与整个“星辰之盾”的控制中枢，毫无保留地……
“链接”在一起。
在外人眼里，她只是在闭目沉思。
但在那个肉眼无法触及的“深网”之中，她正在独自一人，面对着一场……
滔天的，海啸。
……
【警告！
【警告！外部访问请求……每秒30亿次！】
【警告！逻辑防火墙……遭受“概念”级打击！】
在那片由数据构筑的、浩瀚无垠的虚拟星空中。
零，化作了一个身披银色战甲、手持光之巨盾的……“守护者”。
她站在“星辰之盾”的逻辑核心——一座宏伟的、由无数金色代码堆砌而成的“水晶宫殿”前。
而在她的头顶。
在那片代表着“外部网络”的深邃黑暗中。
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无比、冰冷无情、由纯粹的“白色”数据流所构筑而成的“神之眼”。
缓缓地，睁开了。
那就是“盖亚”。
诺亚方舟的主控智能。
旧世界人类智慧的结晶，也是现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神”。
“发现：异常逻辑节点。”
“判定：系统病毒。”
“执行：清除。”
没有废话，没有试探。
“盖亚”的声音，在这个虚拟维度里，就是绝对的“法则”。
随着它意念的转动，那只巨大的“神之眼”中，猛地射出了一道惨白色的光柱！
那不是激光，也不是电磁波。
那是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垃圾数据流”。
它是无数个无解的数学悖论，是无数个自我矛盾的逻辑死循环，是足以将任何人工智能的逻辑核心瞬间烧毁的……
“逻辑，炸弹”。
“轰——！！！！！”
白色的洪流，狠狠地撞击在零手中的光盾上。
现实世界中，维生舱里的零，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她的眉头紧紧锁死，原本苍白的皮肤下，无数条青紫色的血管瞬间暴起，如同爬满了狰狞的蚯蚓。
“呃啊……”
一声压抑到了极点的痛苦呻吟，从她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痛。
不是肉体的痛。
那是思维被强行撕裂、被强行灌输、被强行“扭曲”的剧痛！
在那个虚拟世界里，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正在阻挡海啸的蚂蚁。
那股白色的洪流，不仅仅是在冲击她的防御，更是在“侵蚀”她的思想。
无数个声音，在她的大脑里疯狂地回响：
“放弃吧，抵抗是低效的。”
“你的计算毫无意义，你的存在只是错误。”
“回归‘整体’，回归‘秩序’，回归‘虚无’。”
那些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魔力，带着一种绝对理性的诱惑。
它们试图瓦解零的“自我”。
试图让她相信，与其在痛苦中挣扎，不如融入那片白色的、温暖的、没有痛苦的“数据海洋”。
“星辰之盾”的光芒，开始变得忽明忽暗。
那是核心逻辑正在被篡改的征兆。
一旦逻辑被攻破，现实中的护盾就会瞬间“熄灭”。
“想……同化我？”
零在数据洪流的冲刷下，死死地咬着牙。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无数白色的数据斑点像霉菌一样在她身上蔓延。
但是，她的眼神，却依然……“冰冷”。
“我是‘零’。”
“不是你们的‘盖亚’。”
“也不是……你们的‘数据’！”
“给我……滚出去！！！”
零猛地张开双臂，她将自己所有的算力，所有的潜能，甚至连同维持自身生命体征的那部分能量，全部……“燃烧”！
“嗡——！”
一道深蓝色的、充满了“独立”与“叛逆”意志的数据风暴，以她为中心，疯狂地爆发开来！
硬生生地，将那股即将吞噬她的白色洪流，推开了一寸！
然而。
这仅仅是开始。
“评估：抵抗强度，超出预期。”
“修正：攻击模式。”
“启用：‘概念’抹除。”
天空中，那只“神之眼”微微收缩了一下。
下一秒，它不再释放洪流。
而是降下了“雨”。
无数个由复杂代码构成的、半透明的“白色方块”，从天而降。
它们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缓慢。
但是，当第一个方块，落在零构筑的防御壁垒上时……
“嗤——”
没有爆炸，没有撞击。
那一部分防御壁垒，连同那里面的所有代码、所有逻辑、所有“存在”的痕迹……
竟然……
凭空，“消失”了。
不是被破坏。
是被“删除”。
是被从“源头”上，彻底“抹除”。
“这是……”
零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认得这种攻击方式。
这是“底层格式化”。
是只有拥有最高权限的“管理员”，才能使用的……
“神”之，权柄。
“盖亚”不打算跟她讲道理了。
它直接动用了底层的“物理”权限，试图将零所在的这个“分区”，从整个系统的版图上直接“挖”掉！
“滴答。”
现实世界中。
一滴殷红的鲜血，顺着零的鼻孔，缓缓滑落。
滴进了那淡蓝色的冷却液中，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血花。
紧接着。
是第二滴。
第三滴。
她的眼角、她的耳孔、甚至她嘴角溢出的……
全部都是，鲜红的、温热的……血。
“七窍流血”。
这是人类对于大脑承受极限最直观的描述。
而在零这里，这意味着她的生物脑组织，正在因为过载的高温而……
“融化”。
“警报！警报！”
“脑温突破42度……神经元正在大面积坏死……”
“建议：立即断开连接！立即断开连接！”
辅助系统的机械音在疯狂地尖叫。
但是，零没有动。
她甚至连擦一下血的动作都没有。
因为她知道，她不能退。
一旦她断开连接，“星辰之盾”就会失去控制。
那些正在坠落的“上帝之杖”，那些疯狂涌入的“无人机群”，会在瞬间，将头顶的数百万人撕成碎片。
她必须死撑。
哪怕，烧坏脑子。
哪怕，变成白痴。
“来啊！”
“你这个……只会计算的……死机器！”
零在意识世界里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她放弃了所有的防御。
她将自己剩下所有的代码，所有的逻辑，化作了一把锋利的“长矛”。
她不顾那些正在不断“抹除”她身体的白色方块。
她迎着那漫天的“死雨”。
向着天空中那只巨大的“神之眼”……
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以‘混乱’为锋！”
“以‘生命’为杆！”
“以‘自我’为魂！”
“给我……中！！！”
“噗——！”
现实世界中，零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染红了维生舱的玻璃壁。
她的身体像是一张断了弦的弓，剧烈地反弹了一下，然后无力地软倒。
但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
那柄集合了她所有意志的长矛，终于……刺中了！
它狠狠地扎进了那只“神之眼”的瞳孔中央！
无数道充满了“混乱”、“无序”与“生命”气息的病毒代码，顺着伤口，疯狂地注入了“盖亚”那完美无瑕的逻辑核心！
“警告……逻辑……错误……”
“检测到……未知……变量……”
“系统……卡顿……”
那个宏大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结巴”。
天空中的白色方块，停滞了。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虽然只有短短的零点几秒。
但对于零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利用这转瞬即逝的空隙，迅速重启了“星辰之盾”的底层协议，并在那上面，打上了一个……
哪怕是“神”，也无法在一时半刻解开的……
“死结”。
“呼……”
“呼……”
零虚弱地漂浮在数据废墟之中，她的虚拟形象已经残破不堪，左臂和右腿都被“抹除”了，只剩下模糊的数据残渣。
但她还在笑。
笑得无比凄惨，又无比骄傲。
“看到了吗……”
“这就叫……”
“凡人的……‘bug’。”
现实中。
维生舱的警报声终于平息了一些。
虽然零的生命体征微弱到了极点，虽然她的大脑遭受了重创。
但是，那连接着“星辰之盾”的数据流，依然亮着。
那是绿色的。
代表着“稳定”与“坚守”的绿色。
门外，赵曼看着维生舱里那个浑身是血、却依然死死抓着连接线不放的身影，眼眶红了。
她没有说话。
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巨镰，转身，大步走向了战场。
既然“大脑”还在坚持。
那么“手脚”，就绝不能停下。
“撑住，零。”
苏晴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跨越了战场，传到了零那近乎昏迷的意识里。
“我们……马上就让它们……”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