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小组的决议迅速转化为具体行动方案。根据水文专家和地质学家结合巨鳄最新活动模型进行的模拟,一旦接触行动失控,巨鳄沿怒江主干流向下游逃窜或发动攻击的可能性存在。尽管概率被评估为“较低”,但后果不堪设想。为确保万无一失,杨振华和赵立明最终拍板:对“迷雾箐”下游至潞江镇段,沿江岸线五公里范围内的十七个自然村、约三千名村民,实施预防性临时疏散。
命令下达,庞大的政府机器随之高效运转。然而,政策与具体的人情世故碰撞时,挑战才真正开始。
疏散工作由地方政府主导,武警、公安配合,前线指挥部提供必要的信息支持。 高战派出了熟悉当地情况的王磊和阿普,带领一个小队协助沟通。第一个目标,是距离“迷雾箐”约三十公里,一个名为“江边寨”的傈僳族村落。
村口的老榕树下,临时布置的动员会现场气氛凝重。 镇长拿着扩音喇叭,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解释着疏散原因:“乡亲们,大家可能都听说了,上游发现了一种大型生物,为了确保大家绝对安全,上级决定请大家暂时搬到镇上的安置点住几天”
话还没说完,台下就炸开了锅。
“大型生物?不就是‘水龙爷’嘛!”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站起来,他是寨子里的老祭司,“‘水龙爷’是我们世代敬拜的神灵,它保佑我们风调雨顺,怎么会害我们?”
“就是!我们祖祖辈辈住在这里,从来没听说‘水龙爷’会下山伤人!”一个中年汉子附和道,“是不是你们惊扰了它,现在又要我们离开自己的家?”
恐慌、不解、抵触情绪交织。 对于许多一辈子扎根于此的村民而言,离开家园和土地带来的不安全感,似乎远大于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未曾谋面的“水龙爷”。
王磊试图用更首白的语言解释:“乡亲们,我们不是要大家永久离开!只是暂时的预防措施!那个生物,体型非常大,如果受到惊吓跑到下游,可能会破坏房屋,甚至造成危险。镇上己经准备好了住宿和食物,绝对保证大家的生活”
“我们不去!”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喊道,“家里的猪仔、鸡鸭怎么办?地里的庄稼眼看就要收了,人走了,牲口饿死了,庄稼被鸟吃了,损失谁赔?” 现实的生活难题,远比遥远的威胁更具体。
阿普老人这时站了出来。他在这片区域德高望重,许多村民都认识他。他没有用大道理,而是用傈僳族的方式,缓慢而郑重地说:“孩子们,听我说一句。山神有山神的规矩,水灵有水灵的脾气。‘水龙爷’活了很久,它的心思,我们猜不透。政府的同志,不是要冒犯我们的神灵,他们是担心,万一‘水龙爷’发了怒,江水会不安宁,会伤及无辜。暂时的离开,不是背弃,是为了让有本事的人能和‘水龙爷’好好说话,平息它的怒气。这也是对神灵的一种敬畏。”
阿普的话,巧妙地将其解释为一种与自然神灵沟通的必要仪式,部分老人的态度开始松动。
同时,地方政府也宣布了具体的补偿和保障措施: 疏散期间,政府按人头提供生活补贴;组织专人负责照料无法带走的家畜家禽;对可能造成的农作物损失,事后进行评估补偿;安置点设在镇中心小学,帐篷、被褥、粮油肉菜一应俱全,还有医疗队驻点。
年轻的村支书和党员们率先响应,开始收拾行李。 “走吧走吧,听政府的安排,就当去镇上赶个集,住两天就回来了!”他们主动做起自家亲属和邻居的工作。
工作艰难地推进着。 有的家庭依依不舍地锁上房门,牵着牛,赶着猪,扶老携幼踏上政府安排的卡车;也有几户人家态度坚决,任凭磨破嘴皮,就是不肯离开。对于这部分极少数村民,公安人员只能进行最后的耐心劝说,强调这是为了公共安全采取的紧急措施,具有强制性,并承诺会保护好他们的财产。
夕阳西下,江边寨渐渐空寂下来,只剩下几声犬吠和鸡鸣。 武警战士在村口设置了警戒线。望着空荡荡的村落,王磊心情复杂。他理解村民的不舍,也深知此举的必要性。这种“为了你好”的强制,背后是沉甸甸的责任。
同样的场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在沿江的十几个村落陆续上演。 每个村子都有不同的情况和阻力,但在基层干部、公安武警和像阿普这样的民间权威的共同努力下,疏散工作终于在规定时间内基本完成。超过两千八百名村民被妥善安置在潞江镇和附近几个集镇的临时安置点。
怒江这一段沿岸,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只有江水奔流的声音,以及空中不时掠过的无人机嗡嗡声。这种寂静,反而营造出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氛围。
疏散完成的报告送到杨振华案头。 他凝视着地图上被标记为“疏散区”的漫长江岸线,对赵立明和高战说:“现在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但也意味着,我们失去了任何退路。‘龙影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我们无法向这三千背井离乡的群众交代。”
高战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迷雾箐”的方向。 民众的暂时牺牲,为接触行动清除了最大的潜在风险区,也将所有的压力和期望,都压在了他们这支即将与史前智慧生命首面相对的团队身上。
下一步,就是真正进入“迷雾箐”,开启那扇未知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