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四九城热浪滚滚,蝉鸣声从国槐茂密的枝叶间倾泻而下。
林默站在人民医院门诊部门口,崭新的的确良白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后背。
他手里提着个竹编的食盒,里面装着杨雪特意包的茴香馅饺子。
门诊部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四十,距离陈淑琴下班还有二十分钟。
林默靠在树荫下,看着墙上庆祝第一届人大会议胜利召开的红色标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一个月来,随着国家大事的顺利进行,他和陈淑琴的关系也在悄然升温。
陈淑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大褂走出来,口罩松松地挂在耳边,乌黑的辫子有些松散,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
陈淑琴接过食盒,指尖相触时,林默感觉到她手指微微发抖——这是长时间握手术刀后的肌肉疲劳。
人民医院的单身宿舍是一排红砖平房,门前种着几株月季。
陈淑琴的房间不大,但收拾得一丝不苟。床单平整得象刚熨过,书桌上的医学书籍按高低排列,搪瓷缸里的牙刷朝着同一个方向。
林默拘谨地坐在马扎上,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上海外滩风景照和床头那本翻旧的《实用内科学》。
窗台上摆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支已经干枯的野菊花——是他第一次约会时送的那束。
饺子热好后,两人就着一个小搪瓷盘分着吃。子,突然笑了:"阿姨包的饺子边上有花褶,跟我姥姥包的一样。
林默想起过去一个月几乎没日没夜的安保工作,不禁苦笑。然传来广播声:"现在播送新华社消息,第一届人大第一次会议胜利闭幕"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筷子。广播里继续播报着《共和国宪法》通过的消息,陈淑琴的眼睛亮晶晶的:"真想去天安门看看。
陈淑琴匆匆披上白大褂,在门口又回头:"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林默点点头,目送她小跑着离开。阳光通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金色的细线。
吃过午饭,林默拎着空食盒走出宿舍。路过护士站时,几个小护士挤眉弄眼地偷笑。走到医院大门口,陈淑琴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
林默接过还带着体温的纸包,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山楂片:"晚上别忘了。
傍晚六点半,林默已经坐在前门大街的老茶馆里。
这是一家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字号,木质桌椅被岁月磨得发亮,墙上挂着梅兰芳来此喝茶的老照片。
他特意选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既能看见门口,又不引人注目。
七点整,陈淑琴推门而入。她换了件淡绿色的连衣裙,发梢系着那条熟悉的蓝色头绳,在闷热的夏日里象一缕清风。
陈淑琴点点头,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今天怎么选这儿?
果然,不一会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上茶馆中央的小台子,醒木一拍,开始讲"诸葛亮舌战群儒"。陈淑琴听得入神,手里的瓜子都忘了嗑。
他的话被一阵喧哗打断。几个穿着工装的青年走进茶馆,大声讨论着今天报纸上公布的宪法内容。这下咱们工人真正当家作主了!
“什么真好?”林默有些疑惑地问道。
陈淑琴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轻声说道:“这一切,都真好。”
林默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窗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片热闹景象。
“新生活,开始了呢。”陈淑琴感慨地说。
两人就这样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闲聊着,不知不觉间,茶馆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
林默和陈淑琴缓缓站起身来,走出茶馆,踏上了回家的路。
夜晚的街道上,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走着走着,陈淑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林默,尤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可能要离开北京一段时间。”
林默的脚步猛地一顿,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陈淑琴,问道:“去哪?”
“上海。”陈淑琴的声音有些飘忽,似乎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医院要派两名医生去进修,主任推荐了我。”
“多久?”林默的声音有些低沉,陈淑琴稍稍抬起头,目光与林默交汇的瞬间,轻声回答道:“两个月。”
这个答案显然在林默的意料之中,但他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有所缓和。陈淑琴继续说道:“下个月就走。”
话音刚落,陈淑琴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明亮,嘴角也微微上扬,说道:“等我从上海回来,带我去香山看红叶吧。”
林默凝视着陈淑琴,沉默片刻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应道:“好。”
这简单的一个字,却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陈淑琴看着林默,她轻声说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