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厅里的灯光完全暗了下来,银幕上开始播放新闻简报。
林默借着放映机投射的微光,小心翼翼地引导陈淑琴找到座位。
木制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陈淑琴整理蓝色裙摆时,空气中飘起一阵淡淡的雪花膏香气。
新闻简报正在报道苏联专家援助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建设的新闻。
银幕的光映在陈淑琴脸上,勾勒出她侧脸柔和的轮廓。林默注意到她看得格外专注,睫毛在煤油灯般的光影中投下细密的阴影。
正片开始后,放映厅里此起彼伏的嗑瓜子声渐渐停歇。当银幕上出现祝英台女扮男装求学的画面时,陈淑琴突然轻轻"啊"了一声。
随着剧情展开,林默发现陈淑琴看电影时有个小习惯。遇到紧张的情节会不自觉地绞紧手帕。当演到十八相送时,她那块绣着白梅花的手帕已经拧成了麻花。
放到化蝶那段时,放映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借着银幕忽明忽暗的光,林默看见陈淑琴眼角闪着泪光。他鼓起勇气,悄悄将手复在她的手背上。
令他惊喜的是,陈淑琴没有抽回手,反而轻轻翻转手掌,与他十指相扣。她的手心有些凉,指尖带着常年消毒留下的薄茧。
散场时汽灯大亮,两人如梦初醒般松开手。
陈淑琴低头整理被泪水打湿的手帕,耳尖红得象是要滴血。
林默注意到她今天特意换了双黑皮鞋,擦得锃亮的鞋尖上沾了些许灰尘。
陈淑琴点点头,突然指着银幕旁边的标语轻声念道:"&039;提高警剔,保卫社会主义建设&039;你们最近很忙吧?
走出文化宫,五月的夜风带着未散尽的春寒。陈淑琴不自觉地拢了拢衣领,林默立刻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带着体温的制服外套将陈淑琴包裹起来,过长的袖子垂到手背。她偷偷深吸一口气,闻到淡淡的肥皂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那是配枪留下的痕迹。
林默推着永久牌自行车,两人沿着栽满国槐的林荫道慢慢走着。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时而重叠,时而分开。的声响,隐约还能听见广播里播放的《歌唱祖国》。
陈淑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发梢的蓝色蝴蝶结在夜风中轻轻颤动:"他是太单纯了"她突然住了口,白净的脸庞泛起红晕。
夜风送来附近小吃摊的香气。林默看见路边有个卖馄饨的挑子,泥炉里的炭火映红了摊主布满皱纹的脸。
陈淑琴尤豫了一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块手帕:"碗筷"
他们要了两份馄饨,在挑子旁的小马扎上坐下。陈淑琴用开水反复烫洗饭盒,又取出随身携带的酒精棉擦了擦勺子。
热腾腾的馄饨在饭盒里冒着热气,汤面上漂着翠绿的葱花和星星点点的猪油。这儿是我特制的胡椒粉。
这个认知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林默的勺子碰着饭盒叮叮作响,半晌才想起要说什么:"下周六《白毛女》"
陈淑琴正要回答,摊主老张过来添汤:"林局长,这是你对象?老人笑眯眯地看着陈淑琴。
离开馄饨摊,夜色已深。的苏联手表:"十点一刻,医院十点半锁大门。
这一次,陈淑琴很自然地扶住了他的腰。夜风拂过脸颊,带着槐花将谢未谢的甜香。林默骑得不快不慢,刚好能让陈淑琴的发丝偶尔拂过他的后背。
狭窄的胡同里没有路灯,只有月光通过斑驳的砖墙洒在地上。林默小心地避开堆积的煤球和晾衣绳,感觉到陈淑琴的手收紧了些。
出了胡同,人民医院的红十字灯箱已经遥遥在望。林默放慢车速,突然有些不舍得这段路程结束。
林默看着陈淑琴走向铁门,突然喊道:"等等!
他快步追上去,从内袋掏出个油纸包:"老张头的花生糖,给你夜班当点心。
陈淑琴接过糖,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划:"晚安,林默同志。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尽头的灯光里,林默才推着自行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