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背着手,脚步沉重地从前院踱回自家门前。他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下摆随着步伐一荡一荡,活象只斗败的公鸡。路过中院时,二大爷刘海中正站在自家门口剔牙,见状咧着嘴招呼:"老阎,事儿办成了?
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板门,阎埠贵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角那个空出来的位置——那里原本放着装龙井茶的铁皮罐子。老伴儿正在纳鞋底,见他这副模样,撇了撇嘴:"怎么,碰钉子了?
老伴儿头也不抬,针线在鞋底上穿梭得飞快:"我早说了,人家是公安,能跟你搞这套?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在阎埠贵心上。他猛地站起来,在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来回踱步,三寸布鞋踩得地面咚咚响:"那可是正经西湖龙井!我表侄五年前从杭州带回来的!一斤要十二块钱,那罐子少说也有二两"
窗外,夕阳的馀晖通过糊窗纸,在土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阎埠贵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随着他的走动在墙上晃来晃去,活象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思。
阎埠贵僵在原地,山羊胡子气得直抖。正僵持间,门帘一挑,阎解成扛着捆柴火进来了,额头上还挂着汗珠:"爹,妈,我回来了。
看见儿子,阎埠贵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解成啊,你去趟西跨院,把刚才那罐茶叶拿回来。
阎解成搓着手,黝黑的脸上写满为难:"爹,我这刚下工回来"
这句话像把刀子,一下子戳中了阎解成的痛处。小伙子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工作服上的一块油渍——那是他在街道搬运队干活时蹭的。
老伴儿看不下去了,把针往头发里抿了抿:"老阎,你冲孩子发什么火?解成天天起早贪黑干活,容易吗?
阎埠贵张了张嘴,突然象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坐回炕沿。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老座钟的滴答声。
过了好一会儿,阎埠贵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心中压抑着许多事情。他看着阎解成,语重心长地说:“解成啊,爹并不是要冲着你发火……你看这轧钢厂招工,这可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啊!”说着,他不自觉地搓了搓脸,仿佛想要抹去脸上的疲惫和无奈。
阎埠贵接着说:“你今年都已经十八了,总不能一直干着临时工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透露出对儿子未来的担忧。
阎解成蹲下身来,默默地将散落一地的柴火重新捆好。他低着头,没有说话,但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其实在认真思考着父亲的话。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说:“爹,我知道您的意思。如果招工没有关系的话,那就只能出钱买个工作了……”
阎埠贵一听到“花钱”这两个字,顿时就象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立刻不吭声了。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布鞋尖上,仿佛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吸引着他。这双布鞋已经有些破旧了,鞋面上还有一个补丁,那是他上个月自己缝上去的。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就象一只丑陋的蜈蚣在鞋面上爬行。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宛如银铃一般。紧接着,是一阵“咚咚”的跑步声,由远及近。阎解成忍不住通过窗纸上的破洞往外看去,只见妹妹何雨水端着一碗炸酱面,正兴高采烈地朝着西跨院跑去。
阎解成随口说道:“雨水端着炸酱面去西跨院了……”然而,这句话却象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阎埠贵内心的某根弦。他突然猛地站起来,象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对阎解成说:“解成,跟我走!”
阎解成还想说什么,被老爹一把拽住骼膊往外拖。父子俩拉拉扯扯地出了门,正好撞见二大妈在院子里喂鸡。
走到西跨院月亮门前,阎埠贵突然停下,整了整衣领,又给儿子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挺直腰板走进去。
西跨院里,石榴树下的石桌上摆着几碗炸酱面。林默、豆爱国、李秀兰和何大清正吃着,何雨水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事。何大清第一个站起身:"老阎,吃了没?一起吃点?
阎埠贵搓着手,突然觉得嗓子发干。忘了,只剩下那句"我是来要茶叶的"在脑子里打转,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阎解成看父亲支支吾吾,硬着头皮开口:"林哥,我爹他"
阎埠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转身看见刘海中晃着将军肚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邻居。
阎埠贵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老刘你胡咧咧什么呢!老阎是那种人吗?
这句话一出,院里顿时安静了。阎埠贵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阎解成也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阎埠贵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僵在那里像根木头。不嫌事大:"哟,还是龙井呢!老阎你可真下本钱!
就在这尴尬时刻,何雨水突然跑到阎埠贵身边,仰着小脸说:"三大爷,林哥家的茉莉花茶可香了,您要不要尝尝?
孩子天真的一句话,像阵清风吹散了凝重的空气。对对,老阎,正好我这有新炒的瓜子,一起喝点?
林默泡了壶茉莉花茶,香气很快弥漫开来。阎解成帮着何雨水摆凳子,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刘海中见没热闹可看,悻悻地走了。其他人也各回各家,院里只剩下喝茶的几人。
阎埠贵捧着茶杯,热气熏得他眼睛发酸:"我这不是着急嘛"
阎埠贵看看儿子,又看看桌上的茶叶罐,突然把罐子往林默那边一推:"小林啊,这茶叶还是给你吧。
众人都愣住了。老阎,你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