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像只受惊的野兔,转身就跑,脚上的布鞋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小豆子娘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一绺,黏在汗湿的额头上。她手里紧紧攥着个蓝布包袱,指节都泛了白。
“你这孩子!”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嗔怪,同时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一把将林默按回了那把老旧的藤椅上。藤椅在承受了林默的体重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在抗议着这突如其来的重压。
她的手微微颤斗着,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个包袱,仿佛里面装着什么珍贵无比的东西。随着包袱的解开,几贴黑乎乎的膏药展现在眼前,一股浓重的药草味扑鼻而来,让人不禁想起了深山老林中的草药园。
“听小豆子说你这是枪伤?快让婶看看!”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关切,眼神焦急地落在林默身上,似乎想要通过他的衣服看到那隐藏在下面的伤口。
林默有些窘迫地缩了缩脖子,这个动作却不小心牵动了他左肩的伤口,一阵剧痛袭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能感觉到纱布下的伤口象是被烙铁烫过一样,火辣辣的疼痛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真没事,子弹早取出来了……”林默强忍着疼痛,试图安慰眼前这个一脸担忧的女人。
“取出来?谁取的?”小豆子娘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显然对林默的回答感到十分震惊。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掀开了染血的纱布,想要亲眼确认一下伤口的情况。
当她看到伤口已经结了一层淡粉色的薄痂时,她明显愣住了,嘴唇微微颤斗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喃喃道:“这……好得这么快?”
院里的动静引来了不少街坊。何大清拎着条还在扑腾的鲤鱼,鱼尾甩出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刘海中端着碗刚磨好的豆腐脑,雪白的豆腐上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就连一向精打细算的阎埠贵都破天荒地拿了两个鸡蛋过来,鸡蛋壳上还沾着新鲜的鸡粪。
林默刚要开口,一阵低沉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院门外。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连何大清手里那条鱼都识相地停止了挣扎。雷局长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院子,黑色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淅。他身后跟着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干事,腋下夹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
林默接过信封,指尖能感觉到里面纸张的厚度。他小心地拆开封口,一张烫金边的奖状滑了出来,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三个大字,底下盖着鲜红的公章,印泥的痕迹还微微凸起。信封里还有一卷用红纸扎着的钞票,摸上去厚实挺括。
雷局长宽厚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表达了赞许又没碰到伤口。本来要开表彰会的,考虑到保密需要就简化了。他压低声音,凑到林默耳边时,林默闻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和墨水味。陈政委特意交代,等你满十六岁直接去侦察连报到。正竖着耳朵往这边蹭的小豆子,"这事还得保密。
这一嗓子把全院人都招来了,连平时不爱凑热闹的许大茂都从屋里探出了头。小豆子突然挤到雷局长跟前,仰着那张沾着灰尘的小脸,眼睛亮得惊人:"我也要参军!我今年十三了!
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但很快就在雷局长严肃的目光中安静下来。林默注意到雷局长微不可察地使了个眼色,他跟着走到院角的葡萄架下。浓密的葡萄叶在两人头顶投下斑驳的阴影,一串串青涩的小葡萄散发着淡淡的果香。
林默接过照片,借着葡萄叶间漏下的阳光仔细端详。照片上的男人侧着脸,只能看到半个轮廓,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却通过模糊的影象传递出来。他摇了摇头,将照片递了回去。
林默点点头,馀光瞥见小豆子正蹑手蹑脚地往这边蹭,被何大清一把拎了回去。光看去,嘴角微微上扬:"那小子是个好苗子,等过几年"话没说完,院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年轻干事焦急地张望着。
院子里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小豆子还眼巴巴地站在原地,手里攥着块不知从哪摸出来的水果糖。林默朝他招招手,男孩立刻象只欢快的小狗般跑了过来。
林默剥开糖纸,里面是块已经有些融化的大白兔奶糖。的一半塞回小豆子嘴里:"少跟刘光天赌糖吃,当心蛀牙。
甜腻的奶香在口腔里扩散开来,林默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阳光通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晃动的光斑。或许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那张模糊的照片上的人,正暗中窥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