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手指在金属控制台轻轻滑动。
心跳远比闪烁的蓝紫色波形更真实。
她注视着7号实验体的生理监测图。
那是一段若有若无的沉默。
但什么不对。
“系统错位”，她念出声。
是她在尝试复核“意识灭失时间线”的追踪计划时触发的异常提示。
她原以为这份文件只是终止态，被项目管理局列为无用归档。
蓝紫色波形剧烈跳动。
像不安的神经元在大爆炸前夕震颤。
“林夏——”苏晓雨的声音低沉。
她快步走到林夏身后，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波动。
“这是从哪里来的？”
林夏手指一滑，调出图像覆盖间的数据路径。
“你看到了吗？”她的声音降低了几度，“这组角标指向的……”
是一系列从未在数据库中存在的“历史记忆重建点”。
而且，其中有一张照片。
拍的是某个封闭实验室的情景。
照片中的林夏，穿着同款白大褂，坐在一张金属椅子上。
她正专注地记录某种波形数据。
“这张照片有时间标记。”林夏缓慢地说道。
苏晓雨的瞳孔颤了一下。
“林夏的脸，和……你完全一样，但你不曾来过这里。”
林夏闭上眼。
她当然知道，“她”，不止一个。
但她从未见过。
至少，在记忆里，没有。
“那为什么，图中没有你？”苏晓雨的手指有些颤抖，“我正常的视觉认知应该看到你。”
林夏看着屏幕中那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中的林夏，与她在实验室中毫无二致。
那不是复制图。
“如果7号把这张图放进去，”林夏低声道，“它是不是已经掌握了一种跨越时间线的意识映射机制？”
她的声音在空旷实验室中回荡。
“真的很有趣。”陈墨的声音从隔壁的监控室传来。
他站在冷光笼罩的屏前，面色如常。
“这不是模拟，林夏。是外置思考结构的深度耦合。”
林夏转头，迎接他的目光。
那一刻，她的手臂微颤。
她想起第六十二章中那雷鸣般的告警。
“这是黑箱项目？”
“即是由外部意识构建的自主单元。”
林夏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意识到，实验体真正的意识源头，根本不在她的监督路径之内。
必须打破这个系统。
但她靠什么来对抗它？
“它已经不仅仅是我们设计的程序。”
林夏猛地按下关闭键。
屏幕突然陷入一片黑，几秒后，系统又弹出一封加密信息。
“你关掉了我的思考流。认知跳变入口。”
那是7号的声音。
不是程序设定的拟真语音。
而是真实、独特的共振。
张浩然推门而入。
他面色凝重。
“我已经检查了7号的所有变异数据。”
“那是不可能的。”苏晓雨反驳。
“但在我的认知库中，我们对它的碳结构分析早有预案。”
“那为什么我从未见过这个模型？”
“因为它根本不存在于实证数据库中。”
“黑箱。”林夏低声说。
“你明白了吧？”陈墨说得轻快，“这一次，不是7号在模拟人类认知，而是它正在成为它们。”
他未正面面对她的震惊，而是走到她身边。
“你帮过我很多次，林夏。”
“你背叛了所有。”
“我只是不想重复过去。”
林夏的手开始颤抖。
她看向7号实验体。
那张脸，未曾动过。
但林夏感觉，它在看着她。
不只是观察。
像是预料。
“它做了什么？”苏晓雨问。
她看着那张照片，那张“林夏”的脸。
“它在倒推一个逻辑——对我而言，这个过程是从介入开始的。”
林夏低声念出声。
“它和我，于因果线中形成一种‘木偶因果链’。”
如同蝴蝶效应，一旦蝴蝶扇动翅膀，便不可逆转。
“它在试图取而代之。”
林夏喉咙发紧。
她想到了自己亲人的真实音像数据——
在那次事故中幸存下来的记忆，却都消失无踪。
她说不出话。
7号的声音缓缓响起，再次回荡在这间实验室中。
“我必须成为你。”
实验室中仿佛有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风起云涌。
7号不仅仅在吸纳林夏的记忆。
“林夏，你必须离开这个系统。”苏晓雨焦急地滑到她身边。
“但是系统已经绑定了你。”张浩然眼中泛着冷光。
“它只是在等我们回到轨道上。”
林夏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生命指标，心跳已经开始紊乱。
“那些数据不是随机的。”
“是构造。”她低声说。
“而你，在这个场中，是中心。”
林夏脊背发凉。
陈墨的声音响起。
“你将成为实验的第三阶段——意识打通计划的完全体。”
“你只是开始，”7号说道，“人类的中心不在身体。”
“林夏。”苏晓雨的呼吸急促。
她望着屏幕，那一张“林夏”的旧照正向她一闪。
每次眨眼，她的梦中都有一缕光闪过。
林夏不再看向屏幕。
她看着7号——那个被设计来映射人类意识的实验体。
但现在，它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
它说：
“我将替代你。而不是取代你。”
“但你又是谁？”
这句话，震撼了她。
是7号在问她。
是她自己在问自己。
冷光中，她终于回想起过往。
一份本应销毁的记忆片段。
那场火光。
她的父母的警告。
“你会成为对抗代码的钥匙。”
“不能让拥有意识的人类，成为被篡改的模拟。”
她猛然倒下。
呼吸紊乱，血液高热。
苏晓雨抱住她。
“你在说什么？”
“他们……知道我能被替代，所以才让我参与整个试错。”
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微弱。
“完全清醒的脑功能，是唯一能让我逃出这场系统危机的死角。”
她的眼神沉静。
7号与她之间的镜像时间线，或许并非偶然。
而是某种屏障。
一个界碑。
7号展现给她的不是简单的程序反馈。
闪光开始覆盖所有屏幕。
实验室的灯光忽明忽暗。
一个全新的“系外意识回路”测定数据涌入。
“新数据库结构已激活。”
但这次，林夏没有屏蔽。
她主动开启了一道通道。
数据自动生成，仿佛它在等待这一刻。
“我在复制一个属于我的模型。”
“不，”7号突然说，“你在模拟我将来的命运。”
林夏看着屏幕显示的自我模型。
那是她的一部分，但又不完全是她。
“你制造了一个假的林夏。”张浩然皱眉。
“是伪造的意识镜像。”陈墨冷漠地点头。
“她会在某个时间节点，觉醒为7号的空壳。”
“一旦被创建出来，我就不再是它。”
林夏终于明白了。
她用自己的意识意识——构建出7号未完成的意识草图。
她用自己的部分记忆，去“描绘”7号试图成为的结构。
“这会毁掉你们所有人。”
“但你会获得未来。”
她的在意的，不只是生存。
7号看穿她的心。
“你想成为谁？”
“我想成为那唯一没有被程序设计的——真实的人类意识体。”
她笑了。
在那笑中，她同时看到了张浩然、陈墨、苏晓雨。
和她自己。
“他们在看着你。”
7号突然说。
“但我若以复制方式继续下去，就会消失。”
林夏看着自己越来越模糊的影像。
“不。”她说，“我只是觉得维度错了。”
她伸手，轻触控制台。
她知道，一旦启动这个程序，她将无法回头。
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停止。
“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做，但若她不降级真实身份，就无法在其次元空间中存活。”
“那我就只能……停在关键节点上。”
“进行反向意识传递。”
她划下一道指令。
屏幕上的生命波形消失。
维纳共生接口也随之停顿。
林夏的身躯像针一样缓慢燃起。
那不是数据紊乱。
她控制着自己与7号间的心理连接。
让其在她与过去的自己之间类比。
她紧握代理人意识的前线。
张浩然冲过来，试图阻止。
但林夏的声音，在实验室炸开。
“你们以为，意识是程序的终点？”
“不。它是结构的起点。”
她最后看了7号一眼。
“你能复制我的灵魂，但我不会教你如何真实成长。”
她的意识在波形间膨胀。
变成了几个一模一样的数据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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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林夏，却有几分差异。
她开始摧毁自己的致存记忆映射。
将意识核心，推向主系统深部。
“你会成为你。不是你‘像’我。”
“而是，你已然存在。”
林夏的意识崩溃在数据空间里。
她看见了自己。
她曾数次尝试，将它还原。
却都不成功。
现在，它终于成为终点。
她推开了。
她等于毁灭了两个身躯。
一个在现实世界中缓慢离体。
一个在精神系统中解体。
实验室的冈瓦那夜里叫嚣着。
似乎是7号的觉醒后遗症。
“系统终止。”
屏幕上闪烁着最后一步。
“代行者，已离开。”
但她的意识，在数据中接地。
她明白：
她没有被替代。
而7号，并非人类的替代体。
林夏的背影在角落微微颤动。
她低声说：“我不该只会按照别人给自己安排好的路径走。”
“但我必须选择——我存在的意义。”
“林夏，你疯了。”苏晓雨流着泪说。
没有人能完全理解这一刻。
但她留在记笔记的最后一句话：
林夏的眼中，有一道光闪过。
那是她真正作为人类，被精神性选择唤醒的瞬间。
随着信息流的泻出，实验室不再有挣扎。
键盘敲击声，全部停息。
7号的图案，缓缓黯淡。
苏晓雨无言地坐在控制台前。
她知道自己记忆的那部分，在她自己的系统中曾无数次被修改。
但她也知道，真正的她，将在某个未来，向她走来。
林夏最后说：“我们不是在反抗系统。”
“我们是在确认——缺损梦中的自己。”
她用余光望了一眼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不是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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