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衣黄鲤闭上双眼,全部的感知都寄托在在那不断向下延伸的灵线神经之上o
下潜、下潜、继续下潜。
编织成鞭的灵线神经早已重新解开,回归纤细的尺寸以尽力延展长度,化作三叉探针的清水包裹缠绕在比发丝还要更加纤细的神经线外竭力震开愈发紧实的砂砾、土壤、岩板,向着大地深处那细微至极的痕迹追寻而去。
几十米、数百米、三公里、五公里终于,在将近七公里深的地壳深处,绯衣黄鲤的感知彻底触及”到了那片磅礴的脉动。
那并非汹涌澎湃的激流,更象是一条浩大的巨龙正在缓缓呼吸一—不,对于无数生命栖身的这颗星球来说,那正以一种万分凝滞的状态缓缓流过深邃的地脉,凝练到几乎实质的纯粹的自然能量更接近于星之血液”吧。
即便相距甚远,只依靠绯衣黄鲤从指尖延展出的那一道纤细的灵线神经作为连接,他也依旧能够在那道浩瀚的洪流中看到”一些极为具现的场景。
光。
光之海。
温柔到几近透明的光之奔流散发着澄澈而轻盈的蓝色微光。
然后,无边无际的莹白花朵在奔流中盛开,无限的蔓延到视野的尽头,将天地映照得无比明亮。
而绯衣黄鲤便矗立在那片奔流与花海中,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那是更早的时候,在那棵天外之树扎根于大地中之前,如今被称作为龙脉的星之血尚且自由的奔涌在整颗星球之内时的光景。
也是无法回去的梦境。
这只是记录在星球残留的血液”中的,对它来说并不遥远的过去的记忆,是不包含任何激烈情感的平铺直叙。
然而只是置身于那片花海间,就足以令人感受到强烈的悲怆。
来自宙域的掠夺者降下的天外之根会将星球上的所有生命的养分榨取殆尽,结出神树的果实”。
在古典占星学或赫尔墨斯神秘学系统里,如果把人体比作小宇宙,那么其心脏部分就是太阳。
由此衍生出的大小宇宙理论的一个重要推论,便是宇宙作为一个整体可以被认为是有生命的,是具有思想或灵魂的世界灵魂形象。
若是将星球视作同类的生命,所描绘出的或许就是可以被称为星魂”星之心脏”的东西。
而既然名为神树的天外之根会掠夺榨取一切生命的养分,那么星球本身又怎会例外呢。
如果未曾经历过那一切就好了,如果在千年之前便彻底枯竭就好了。
然而当掠夺者反过来被她自己的子嗣反叛、封印之后,彻底失去了孵化的可能,却又无法就此死去的星魂便只馀下这最后一条靠近地表的支流,徒然的哀泣着,做着并不遥远的古旧之梦。
直至今日。
“真难看啊。”
莹白的花朵支离破碎,澄澈轻盈的光之奔流染上恍若垂死之人面色的堇紫。
古旧的星之梦就此终结,映入绯衣黄鲤视野中的只馀下一片连凄惨都称不上的青瘀之相。
“真是难看。”
睁开双眼,低垂着视线的咒术师不自觉的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
不管是龙脉”垂死的梦吃,还是自宙域降临的、大筒木一族那竭泽而渔的手段,对绯衣黄鲤而言都过于丑陋了。
只是从漫画设置中的只言片语所了解到的手法,和切实的见到这份遗留的残骸时真切感受到的憎恶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没有创造,没有成长,没有任何延展的馀地,既单调又平淡。
明明是能够萌芽出无尽可能的星球之魂,为何只能沦落到如此可悲的境地?
明明是能够肉身自由的在宇宙空间中行动的种族,为何手段如此寡淡无聊?
实在是,太丑陋了“老师,找到了吗?”
见绯衣黄鲤这番反应,弥彦忍不住第一个发问,其他三个孩子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只知道绯衣黄鲤是顺带着要在这大沙海里找些东西,但那究竟是什么,他们的老师倒是从未对他们提及。
“啊,找到了。”
压抑下心中那种仿佛遇到绝对无法兼容的天敌”时的猛烈憎恶感,绯衣黄鲤抬手揉了揉弥彦有些毛毛糙糙的橙发,露出与往日一般无二的表情。
“但这边没办法处理,这场单调的旅行还得再继续几天哦。”
他从地下将灵线神经抽回,一边活动着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肩膀,一边玩笑似的挑逗起自己的弟子们。
“跟老师在一起,一点都不无聊哦。”
把这个玩笑话当真了似的,小南眨巴着眼睛,高高的举起手,相当认真的反驳了起来。
轻轻的在小南精巧可爱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绯衣黄鲤笑眯眯的走向越野车,心里倒是有了计较。
龙脉的正体已经辨明,其存在一直以来都未被其他人发现的理由,除了作为星之血的龙脉本身几近干涸,只剩下了这么一条以外,其埋藏的深度也是另一种掩藏踪迹的天然壁障。
七公里,作为路途的长度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以普通人的脚程,也只需要一个小时出头的时间就能走完,换成忍者的脚力更是几分钟的事。
然而将这个距离换成垂直向下的深度,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砂砾、岩石、泥土,这类实质存在的物质本就很容易阻断感知的触须。七公里的沙土岩层,几乎就等同于要从高山的顶端直接感受到山脉之下究竟埋藏着什么。
即便是绯衣黄鲤掌握着旋涡一族的神乐心眼,也是依靠堪舆学知识确认了此处存在着什么,才先射箭后画靶的向下进行深入探查。
同样的,这个距离也隔绝了几乎所有试图利用龙脉的可能。
在他前世的世界里,露天矿坑的平均深度大概在五百到八百米左右,而换成深层开采的矿井,最深的金矿则堪堪超过四公里。
在这个深度时,地下的岩石温度就已经超过了七十度,徜若不是使用性能强劲的制冷与通风系统,将冷却后且可供呼吸的空气输送到矿井下,人类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环境。
这一点,对于忍者来说也是同理。毕竟即便是能够提炼出查克拉的忍者,其身体强度在大多数情况下也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常规的忍术、封印术,都难以将如此深度的能量有效引导至地表。
挖掘、勘探的技术难以企及,也无法感知、意识到此处究竟蕴藏着什么东西,龙脉自然也就隐匿到了如今。
但相应的,徜若楼兰这个国家真的存在,那么这个国家就必然创建一处龙脉较为靠近地表的喷出口上。
原本无视楼兰的存在,直接从龙脉的脉络上引出支流导向砂隐村的方案彻底倒闭,为了找到较为便于利用龙脉力量的方式,去探寻楼兰的状态自然成了必要的环节。
毕竟如今这颗星球的生机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回光返照,是星之血液被抽取到表层时残留在土地中的血迹”的馀香。但以人类生命的尺度来衡量,想要让整颗星球都化作死域,至少也还要上千年之久。
风之国绝大多数的土地会是这种荒芜的沙漠,反而是因为残留的龙脉深埋于地下,近乎死寂的停滞了流动。
在这种情况下,绯衣黄鲤如果把龙脉抽取到地表之上,自然也就能为这片浩瀚的沙海带来长达千百年之久的生机一一直到星球死去为止,这里或许仍旧是最后褪去生命痕迹的地方。
但,那未免也太无聊了吧?
徜若绯衣黄鲤一无所知,他自然能毫无顾忌的驱使着龙脉的力量去改造这个国家。
所谓的知识有毒,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星之血、星之魂曾经只存在于哲学理论中的事物化作切实的存在映入绯衣黄鲤的眼中,又该让他怎么移开视线呢?
因为终将到来的灭绝在遥远的未来,所以就先考虑现在?
因为与外星人的实力差距大到根本没有弥补的馀地,所以就放着不管?
因为总有人会去处理最后的那些麻烦,所以就安心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穿越至今已有十馀年之久,绯衣黄鲤能够明确的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情感被逐渐完善。
但同样的,他也能明确的意识到自己热情的消退。
越是提炼查克拉,越是修行作为忍者的技巧,他就越是对此感到习以为常。
最初抵达这方世界时感受到的强烈的热情与昂扬,那种初次涉足完全未知的领域时的激动与雀跃,已经不可避免的被消耗掉了。
诚然,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回避的一环。前世在向着其他领域拓展知识面时,这种理所应当环节他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次。不过是热情的损耗罢了,早已习以为常。
绯衣黄鲤依旧会全身心的投入到各种实验中,依旧会热衷于进行各种忍术的开发,依旧会废寝忘食的规划今后的实验方向,依旧会对各种成果感到欣喜与愉快。
查克拉的领域中当然还有相当巨大的空间可供探索,他也乐于继续邀游在其中,尽情的挥洒着灵感。
但————还是差了一些。
那种恍若触电一般,从头到脚迸发出的酥麻刺激,那种可以让他万分笃定的说出,没错!就是这个!”,如同暴风雨般汹涌而过的决定性的悸动,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因为回想起了漫画的剧情,对这个世界的本质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这种感觉几乎就和把答案放在明面上,然后依照题干和答案倒推解题步骤一样。
这当然也算是一种消遣,但————完全不够啊!
正是因此,他在意识到了记忆中的剧情与这个世界的现实有所偏差后,才会在感到烦躁的同时却又兴冲冲的迅速规划好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因为他本质上还是在追求崭新的课题,他就是在享受解明未知的快乐。
而此刻,这种货真价实的未知领域已然向他开了大门,难道他能忍耐得了,不踏入其中吗?
开什么玩笑!
视野的骤然升高,甚至能够让绯衣黄鲤从中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就仿佛他就是为了完成这件事才转生到这个世界的。
当然,他当然清楚这是一种过于膨胀和虚浮的幻觉。
即便他的术式能够将触及到的一切化为初始状态,可若是以龙脉、这被榨取到几近枯竭,只能在一千馀年的岁月中徒然无力的等待干涸的星之血液为目标,这种涉及到整个星球的规模对绯衣黄鲤来说未免也有些过于夸张了。
但
“这不是挺有意思吗?”
双手紧握住方向盘,绯衣黄鲤那双玻璃似的灰色眸子中仿佛燃烧起了明亮的火花。
那是昂扬至极的正向”咒力的火光,同样也是灵感进发的火光。
凭空推动术式,试图达成如此伟业,恐怕他就算修炼多久都做不到吧?
毕竟一颗星球上孕育出的生命,就算汲取了整颗星球的养分,也不可能超越星球本身。更何况这颗星球本就在慢性死亡,残留的痕迹哪里能够孕育出足以弥补其缺憾的力量。
但如果,将那些吞噬过诸多星球的大筒木”们化作柴薪,重新融入到支离破碎的星魂之卵中以弥合其伤痕,由此再度以他的术式化为原始状态呢?
有一试的价值啊!
毕竟,他的术式不就是叫做【掌心孵化】吗?如果能切实的孵化”出一颗星球的灵魂,那可就真的太恰当不过了吧?
若是前世堪称最为了解绯衣黄鲤个性的五条悟在场的话,一定可以通过缠在他脸上用来遮挡风沙的头巾,一眼看穿他的笑容。
重新染上被家庭的温情与牵绊所软化的狂气,光是看了一眼就会让人胃部绞痛,神经发麻的笑容。
那是名为绯衣黄鲤的暴走列车即将出站的征兆。
既然目的已经决定好,那么接下来只需要考虑如何实现就可以了。
有别于那种只要不断尝试,就早晚能够得到成果的课题。这个企划,或许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抵达彼岸的最大课题。
然而这种完全步入未知领域,不知能否成功的挑战,又怎能不让绯衣黄鲤感到心旌荡漾呢?
“芜—
—”“呜哇!”
沙漠越野车毫无征兆的骤然加速,从高扬的沙丘之上直冲天际,高高的飞向天空。
在绯衣黄鲤鱼那声仿佛解放了天性一般充满野性的畅快呼嚎之下,四个孩子的尖叫声听起来是那么的模糊而无力。
“慢一点啊!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