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箭雨拦住了禧国军队向南面撤退的路线,几乎每一支箭矢都精准的带走一名禧国军士。
虽然在第一轮箭雨后,禧国军队有了防备,他们常年和大风军作战,知道要怎样应对大风军的攻势,但始终还是有军士死在箭矢下。
大风军始终没有落地,正面作战并非是他们的职责,也不是他们的优势。
崇阿军已经从北面来到禧国军队前方,以上百头玉山甲兽为前锋,踏破了禧国军队背面的防御,黑甲的军士前军持着巨盾,将重新聚拢的禧国军队给撞飞,中军和后军握持着比一人还要高的大刀与巨斧,刀斧下禧国军士的甲胄和纸片没有任何的区别,轻而易举的就被劈开,残肢断臂洒满战场。
“山!”
“巍峨!”
崇阿军怒吼着,如一座行走在大地上的黑色巨峰,挡在前方的所有人都会被碾碎成粉末,这一面的禧国军队几近崩溃,但一支金色的队伍顶了上来,撑住了北面的溃败。
是龙军。
在禧国大公主沉棠璃的调动下,龙军赫然接管北面战场,龙军过半也是重甲,另一小半轻甲军士则快速奔向玉山甲兽,和崇阿军相比,这些异兽造成的伤亡丝毫不少。
持明军已然要从枫山撤下,等与雀军会和,便要一同向西面发起进攻。
虽然南面的大风军人数最少,并且都在天上,地面上似乎很好突破,可是大风军一直射出的都是普通箭矢,他们的银渥箭还深藏不露。
若是从南面突破,大风军便有机会将禧国军中负责指挥的将领射杀,那时没了将领,禧国军队就会一败涂地。
在西面的十多万北燕军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约五万人朝后方赶去,沧澜江上的禧国水军斥候看到了令箭,此刻水军正向枫山赶来,他们要去拦截禧国水军,以免腹背受敌。
另一部分约十二万人则是拦在禧国军队前方,使得他们不能够从西面冲出,和水军会合。
指挥北燕普通军队的将领也并不是等闲之辈,一道道令旗传递下去,十二万大军军阵变化,冲杀,围困,切头斩断尾,分而剿之。
禧国军队被打的不断后退,只留下满地尸体,毫无冲出希望。
枫山山顶,赵烈锤累了,直接原地坐下,他望着北燕四方军队围剿禧国军队,此刻场景亦如当年他以大风、八千春、炎极三军围剿龙雀两军那般模样。
不过如今龙雀两军已然是重新组建军队,不及当年。
持明虽强,但还未能与天下顶尖精锐军队相提并论,与新龙雀二军半斤八两。
故此他定下这番谋划时,也就是选择派出大风与崇阿两军,辅以北燕普通军队与禧国军队作战。
赵烈又翻出了他的棋盘,捏着石子独自下起棋来。
偶尔他望一眼战场的局势,微微摇头。
这样的天下,与棋盘又有怎样的区别?
圣人以天下人为棋子,他并非圣人,但也能以诸国为子。
正如眼前的战场,他所在的枫山,不就是棋盘中的天元之位?
很快,棋盘上布满了石子,一块较大的石子被赵烈捏在两指间,放在了棋盘角落处。
石子都在相互纠缠,没有石子能够过来拦住角落的这颗石子,从局势上,也完全看不出这颗石子要去做什么。
此乃,奇兵!
赵烈一把扫去棋盘上的所有石子,他站了起来,山风将他甲胄后的披风吹的肆意舞动,他望着南面,望着更远的方向,那里,是禧国。
“吹,夔牛击雷破阵乐!”赵烈大喝一声,他又捡起了鼓锤,重新站在大鼓前,一阵如惊雷般的鼓声被他敲响。
周围的炎极军军士改变了号角声,紧随赵烈的节奏,这首破阵乐中,席卷了枫山的战场,每一个听见的北燕军士全部都热血沸腾起来。
战场外,赵乾坤也听见了这首破阵乐。
他举起手中长枪,转身目光扫过每一名炎极军军士,大喊道:“左武烈王军令已至,大风、崇阿都已崭露锋芒,我等炎极军岂能落后?
全军听令,随我前往当燕关!”
“是!”炎极军大声应道。
炎极军分开了一条路,赵乾坤骑着玉角金瞳黑云兽从最前边奔驰下来,炎极军军士控制火貌转动,顿时前军变成后军,后军变成前军。
李砚及时反应过来,让身下的火貌头领转身,王致他们身下火貌也跟着转身。
所有火貌这一刻跟在玉角金瞳黑云兽身后跑动起来,褚元量他们这些异士拿出吹角,深吸口气吹动起来。
淡红的雾气从他们脸颊裂口喷出,逸散四周,很快就布满炎极军中。
“第一罐药粉!”褚元量朝着李砚他们喊道。
李砚原本还在为自己等人变成前军而疑惑,听见褚元量的话,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们的位置会被安排在这里,原来是为了方便给异士提供药粉。
解下火貌身上的药粉,新兵们一个个传递到异士手中。
褚元量打开一罐药粉,直接倒入嘴中,他腹中发出了奇异的声音,十多息后脸颊的裂口再度逸散出更加浓郁的红雾。
火貌将红雾吸入鼻中后速度大增,凌冽的风扑在脸上,每个人都附身在火貌背上,他们就象是赤红火焰,翻过山峰,穿过溪涧,在平原奔驰,如火流星贯穿大地。
半个时辰后,一座宏伟的关卡就出现在眼前。
“那便是当燕关。”贾行浅骑在李砚身后的火貌上,他迎着风大喊,声音才能够让人听见,“所谓当燕,便是抵挡北燕,这是为北燕所铸雄关!
在禧国大公主带大军去围困左武烈王后,当燕关内还留有八万大军,禧国右大监晏山坐镇关口!”
李砚也大喊:“右大监?”
贾行浅大声道:“禧国禧帝多年不理朝政,设左右大监为他管理朝堂,即左大监陶吴,右大监晏山!”
赵乾坤于前方听了后,大声道:“此二人为奸臣也!若非二人,禧国何至于落于这等处境?禧帝也是昏庸!
李砚,你可知我等此去为何!”
李砚道:“还请赵将军解惑!”
赵乾坤大声笑道:“如今禧国内部空虚,无多少兵卒,枫山那数十万大军注定不会有多少人能够活着回来。
但就算这样损失惨重,对禧国来说还能够撑得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因此,我们要去做一件大事,大到让天下震惊的大事!
从当燕关入,一路直行,只需十五日,我等便可至那禧国的王都,玉京城!
我们要冲进禧国玉京城的王宫,在天下诸候都还来不及反应前,把那禧帝的脑袋取下来!”
李砚心神震动,身后的新兵也好不了多少,贾行浅更是不敢置信。
他声音有些颤斗:“我们此行,是要杀帝?”
赵乾坤道:“扶夏朝仍在,诸候国有谁能称帝?禧帝,伪帝而已!”
距离当燕关不到十里,当燕关的禧国军士才发现这支赤色如火的军队。
当禧国军士前去汇报,右大监晏山却不以为然。
“当燕关如此巍峨,北燕一支数千人的骑军想要攻破此处,简直天方夜谭!”他说。
“大人,可这是炎极军啊!”一名武将颤颤巍巍的说道。
“炎极军又能怎样?若是大风军还能够飞过来,炎极军能飞吗?”晏山朝当燕关城墙走去,“走,都和我去看看,那炎极军是怎样飞上来的。”
他哈哈大笑,边上的文官也是跟着笑起,大多武将也觉得当燕关岂是炎极军能够攻破的?
当燕关创建数百年,可还未有被攻破的先例。
当燕关外,随着越接近这座雄关,李砚就越能够感受到这座关卡的巍峨。
李砚忍不住问道:“赵将军,我们要怎样越过这座关隘?”
赵乾坤抬头望着当燕关顶上出现的一群人,他大笑道:“李砚,你可见过天下间最为猛烈的冲锋?”
“未曾!”
“那就睁开眼,亲眼见证,亲身参与吧!抓紧火貌,不要被落下了!”赵乾坤喊道,“炎极军何在!”
“炎极军在此!”数千炎极军军士的吼声简直要震破人的耳膜。
“金瞳燃尽九重关,赤鬃腾炎焚朔寒!”赵乾坤喊道。
“且问八方谁立处?炎极过境尽焦峦!”炎极军大声接上。
褚元量等人双臂一震,大量粉末被洒出,李砚吸入了一些,便感觉身体开始灼热起来,这种感觉让他很熟悉。
就象是——削弱版的秘术!
火貌喷吐出了烟雾,炎极军军士的甲胄变得越发明亮。
他们距离当燕关越来越近,两百米,百米,五十米,十米!
玉角金瞳黑云兽最先跃起,李砚身下的火貌首领紧跟其后也跃了起来!
耳边只剩下刺耳的呼啸声,狂风简直能够割裂皮肤,李砚强睁眼睛,然后,碧蓝的天空便直直映入眼中。
他们在顺着城墙,在当燕关上垂直的冲锋!
火貌喷吐出的烟雾在后方拉的很长,这一刻无论是山是河,亦或者是这一座雄关,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住他们!
城墙上的人肝胆欲裂,谁都想不到,炎极军的冲锋居然视城墙如同平地!
“阻止他们!快点阻止他们!”右大监晏山嘶吼着,身边的的文官拉着他。
“大人,此处危险,赶快离开这里吧!”
“来不及了。”一名武将瘫坐地面。
当燕关高二十丈,倾刻间赵乾坤便冲上了城墙,挥舞长枪,禧国军士顿时便被扫了出去,挡者皆死。
随后浩浩荡荡的炎极军也都冲了上来。
当燕关上顿时禧国军士混乱一片,李砚见有几名穿着象是禧国官服的人,便随手递出玄木龙枪一扫,那几人便横飞出去,然后被火貌从身上踩过。
炎极军没有停留,很快便又冲下当燕关,彻底进入禧国境内。
在炎极军离开后,躲在角落幸存的文官连滚带爬的现身,他们喊着:“大人!晏大人!”
忽然走在前面的一名文官停住脚步不动了,其他文官和武将看了过去,顿时吓傻了。
“晏大人!”
只见前方地面上,晏山只剩下一颗脑袋安静躺在那,至于身体早已经被火貌踏成了肉泥。
枫山。
大战已经持续了四五个时辰,从天明战至天暗。
“大公主,撑不住了!您快点逃吧!属下们为您垫后!”
龙军将军嘶声喊道,禧国军队至少有十万人战死了,龙军也只剩下一半人数,雀军与持明军无论怎样尝试,都无法从西面冲出,若非无路可退,军心早已经溃败。
“你们走吧,我已无颜回去面对百姓。”沉棠璃静静望着战场中还在厮杀的禧国军士。
“大公主,此战非您之过,若是满朝诸公如您一般,您何至于要放手一搏!”龙军将军喊道。
他心中又怒又悲,怒禧国满朝诸公的昏庸,悲禧国只有沉棠璃一人支撑。
这时,南面空中的大风军忽然散开了,战场上一道缺口便被打开。
禧国军队象是一条绷紧的线,当军士们发现从南面离开,不再受到箭矢的攻击,这一条线彻底崩断了。
大量的溃逃在瞬间发生,哪怕龙军、雀军、持明军阻拦禧国的军士,但都没有多少效果。
兵败如山倒,北燕西面的军队和崇阿军,以及枫山冲下来的军队聚集在一起,象是一张大网朝这些溃逃的禧国军士盖去。
“大公主,撤吧!”混乱的战场中,龙军将军再次喊道。
“你们撤吧,我为你们争取时间。”沉棠璃摘下了面甲,拉动白水鹿越过了龙军将军,她望着远处扑来的北燕军队,用枪挑起地面一杆禧国的军旗。
她举起军旗,摘去头盔,毅然大声喊道:“禧国大公主沉棠璃在此,谁敢擒我!”
“大公主!”龙军将军捏紧了拳头,他看着这名年纪比他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欲抬手打晕强行带走撤离,但终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这时,忽然有一支上千人的军队从南面逆流冲来,在大量溃兵中干分显眼。
龙军将军转头看去,当看清冲在最前面那人时,愣住了。
“静澜候?”
文士从龙军将军身边冲过,在前方的英姿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将她给打晕了。
扶住晕阙过去的沉棠璃,文士将她固定在白水鹿上,随后把白水鹿牵到龙军将军面前。
“将军,还请带大公主离开,我来垫后。”文士平静说。
“静澜候,你不是早已经离开?”龙军将军沉默片刻问道。
“假的,骗她的,我怎么可能会独自逃离?”文士笑笑。
没有再多说什么,男人之间何须多言,一句一话间就已经明白对方心意,龙军将军抬手:“保重。”
随即他便牵着白水鹿,召集剩馀的龙军,向南面撤去。
文士则是下马捡起了又掉落在地面的禧国军旗,他翻身上马后,用力挥舞起来。
北燕军队距离太远,看不清这边的情况,还以为是禧国大公主在持着军旗,仍旧朝这边涌来。
望着越来越近的北燕军士,文士想起了当初沉棠璃站在玉京城墙上,对满朝诸公呵斥时的场景。
他笑了,那一次他就在城墙下不远处,只是看了一眼,就被迷住了,什么荣华富贵,他都不想要了,明明一辈子都是锦衣玉食,却甘愿舍弃,只在她身边做个文士。
看来终究还是有缘无分啊。
枫山山顶,一名大风军军士从数斯背上跳下,掀开面甲,是秦静文。
“将军,禧国大公主沉棠璃被龙军将军带着撤离,是否要拦住?”秦静文问道。
赵烈放下鼓槌,眼神深邃:“拦?不用拦了,一个大公主无论是死这里,还是被我们北燕俘获,都没有多大的用处。
但是她回到禧国玉京,反而能够让禧国内部的冲突愈演愈烈。
今日后,近三十万禧国军队只会有三五万逃兵能够回去,龙雀军两军以及持明军大残,想要恢复至少需要五年。
乾坤他们行动顺利,至少能够让禧国乱上一二十年。
禧帝子女中,唯有沉棠璃一人出息,等禧帝和皇子全部死后,就能够拭目以待,禧国这群王公贵族是要被迫让与他们不是一个阵营的沉棠璃上位,当一朝女帝。
还是要从民间找几个野种,企图摄政。
可若是要摄政,沉棠璃定然不允。
故此,无论事态如何,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这便是赵烈要的最终结局,打残禧国军力,乱其禧国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