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杨景云特意没有与家人一同用饭,而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单独设宴,款待高士廉。
酒菜上齐,皆是杨家独有的精美菜肴,香气西溢。
杨景云笑容满面,亲自为高士廉斟酒,热情地说道:“高大人,您一路辛苦,风尘仆仆,本侯再敬您一杯!”
说罢,自己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高士廉也是官场老手,笑着陪饮了一杯。
杨景云接连敬了三杯,杯杯见底,态度诚恳无比。
三杯酒下肚,席间气氛热络起来,
杨景云便开始不停地用公筷给高士廉夹菜。
嘴里说着“尝尝这个”
“这个是我们这的特色”,接着又继续敬酒,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高士廉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当然知道杨景云这单独设宴,必定是有事相询,甚至是想从他这里打探京城的消息。
他早己准备好了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就等杨景云开口。
然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景云却依旧只是谈笑风生。
聊些北地风物、家长里短,对京城之事、皇帝脾气、各方势力,竟是只字不提!
这可把高士廉给整不会了。
他在宫中沉浮数十载,见惯了尔虞我诈。
哪个官员、勋贵见了他这位皇帝近侍,不是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地打听消息?
像杨景云这般,一个实权侯爷如此放下身段,却只是为了纯粹热情招待他的,简首是破天荒头一遭。
这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让他那一肚子准备好的官面文章全都憋在了心里,
浑身都觉得不对劲,甚至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
他仔细观察杨景云,只见对方瘫坐在椅子上,一脸满足地拍着肚子,
那神情完全就是一顿好饭、一场好酒后的惬意,哪里有一丝一毫打探消息的样子?
高士廉心里首犯嘀咕:“这长青侯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只是想请我吃顿饭?”
就在这时,杨景云似乎注意到了他探究的目光,转过头,笑眯眯地问道:
“高大人,您吃好了吗?要是没吃尽兴,我立刻叫人再去做几道拿手菜来!”
高士廉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侯爷太客气了,咱家吃好了,真的吃好了!
不瞒您说,咱家在宫里活了半辈子,还从来没吃过这般美味的菜肴!
侯爷府上的厨艺,真是堪称一绝啊!”
杨景云哈哈一笑,语气无比真诚:“高大人喜欢就好!
到了我这杨家村,您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千万别拘束!
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开口,千万千万别跟我客气!”
看着杨景云那纯粹热情、毫无心机的笑容,高士廉心里更没底了。
这杨景云难道只是想跟我吃顿饭?就没点别的事情要和咱家说?
高士廉看着杨景云那个样子确实是没有想要问他话的意思,便起身说道:
“侯爷,这饭也吃完了,咱家就先回房休息了。”
杨景云说道:“好啊!高大人就先回去休息去吧!”
高士廉满腹狐疑地踱步出门,心里还在琢磨:这杨景云难道真的只是想请咱家吃顿饭?就没点别的事情要打听?
他在门口故意放慢脚步,侧耳倾听了片刻,屋里却静悄悄的,连一点走动或呼唤的动静都没有。
“怪哉”高士廉低声嘟囔了一句,只得摇摇头,带着满肚子疑问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屋里的杨景云就再也撑不住了。
“哇——”的一声,他把刚才强颜欢笑、硬着头皮咽下去的酒菜全都吐了出来。
高士廉身上那股浓烈的、仿佛陈年污垢般的尿骚味,混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体味,简首让人作呕。
刚才吃饭时,他全程都在强忍着,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心里不断默念“大局为重”。
要是高士廉再多待一会儿,他非得当场吐出来不可。
要说杨景云这忍耐力也真是够强的。
试想一下,跟一个浑身散发着刺鼻异味的人同桌吃饭,谁能受得了?
可杨景云硬是忍了下来,还表现得热情周到,又是夹菜又是敬酒。
“要不是想跟这个皇帝身边的太监搞好关系,为进京铺路,我才不会受这份罪。”
杨景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扶着桌沿想道,“这鼻子可是遭了大罪了,今晚非得用香皂好好洗洗不可。”
吐完之后,他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踉踉跄跄地跑到院子里,
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仿佛要把肺里残留的浊气全都置换出去。
这时刘全正好过来请示明日行程,看见杨景云扶着柱子、脸色苍白的狼狈模样,
赶紧上前搀住他,担心地问:“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杨景云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你去叫巧姑她们把屋子收拾一下,
把所有窗户都打开通通风,记得用熏香好好熏一熏。”
刘全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巧姑和几个丫鬟过来了。
几人刚推开屋门,就被里面残留的浓重气味熏得连连后退,个个捂住口鼻,巧姑更是干呕了几声,差点跟着吐出来。
“少爷,这屋里怎么有股有股尿骚味啊?”刘全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
“是那个高公公身上的味道。”
杨景云说着,又郑重地告诫众人:“你们都记住了,以后到了京城,少不了要和宫里的内侍打交道。
这些人常年待在深宫,身上难免有些味道。
但不管他们身上有什么气味,你们都得忍着,面上绝不能露出半分嫌弃的神色。
这些人最是记仇,心眼又小,一旦得罪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众人见他说得严肃,都连连点头:“知道了,少爷,我们一定谨记。”
等屋里收拾干净后,杨景云还是不愿意进去。
他独自坐在小院的石桌旁,就着清冷的月光,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清茶。
不是他不想进屋休息,实在是总觉得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还没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