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云先是跟几人打了声招呼,随后对雍王道:“县令大人,您来得可真够早的。
酒席还要晚些时候才能准备好呢。”
雍王假装生气,一拂袖:“还不是因为你昨日那故事,又害得本官彻夜未眠!”
随即又换上笑容,催促道:“快,趁着酒席未开,快给本大人接着讲!”
杨景云有些无语。
他通过系统确认,现在才早上七点二十。
合着这位县令大人天不亮就巴巴赶来,就是为了催更听故事?
大乾婚宴多在下午两三点开席,主家通常将一日两餐并作一餐,中间饿了随便垫补。
杨景云一想到这儿,不禁腹诽:这得讲到什么时候去啊!
爷爷和三爷爷听到两人对话,心知肚明县令是冲着杨景云来的,便识趣地找了个料理杂事的借口出去了。
堂屋里只剩下三人:雍王、杨景云,还有侍立一旁的雍王管家。
杨景云并未立刻开讲,目光落在了雍王手中把玩的一根细长物件上。
雍王注意到他的视线,扬了扬手中之物,介绍道:“此物名笛,乃雅乐之器。
只需唇齿运气,便能成调。”
说罢,他将笛子凑到唇边,信手吹了一段。
笛音清越悠扬,颇有韵味。
杨景云听着,觉得颇为悦耳,只是不知曲名。
一曲终了,雍王放下笛子。
杨景云拱手道:“县令大人,此笛可否借小子一观?”
“自然可以。”
雍王爽快地将笛子递给他。
杨景云接过细看。
系统瞬间反馈:材质上乘,工艺精湛,估价两百万商城币。
他对此毫无兴趣——系统空间里躺着十亿巨款,花都花不完。
他感兴趣的是,自己获得了“音乐大师”称号后,还未曾一试身手。
眼前这上品竹笛,正好当个试验品。
“县令大人,”杨景云抬头,眼中带着一丝跃跃欲试,“小子可否斗胆,也吹奏一曲?”
雍王挑眉,颇感意外:“哦?你也会吹笛?”
“略懂皮毛。”
杨景云谦逊道。
雍王兴致更浓:“那便吹来听听!”
杨景云在系统中快速购买《知我》笛谱杨景云并未立刻吹奏,而是问道:“大人可还记得小子为您讲的《剑来》故事?”
雍王一愣,心想:不是要吹笛么?
提《剑来》作甚?
嘴上却道:“怎会不记得!整整三年,你这小子每次只讲那么一点,吊足了本官的胃口,当真是朝思暮想,辗转难眠!”
杨景云微微一笑:“小子要吹的这首曲子,名为《知我》,正是为这《剑来》故事而作。
“为《剑来》所作?”
雍王眼睛一亮,身体微微前倾,“快快吹来!”
杨景云颔首,将笛子横在唇边,眼帘微垂。
下一刻,一缕笛音,如初春悄然融化的雪水,带着清冽与微寒,又裹着不易察觉的暖意,缓缓流淌出来。
笛音初起,雍王只是觉得这少年起调沉稳,气韵颇足,暗赞一声“好根基”。
但随着旋律铺展开来,他脸上的随意渐渐凝固了。
那笛声时而低回呜咽,如同孤身行走在泥瓶巷的沉重脚步,每一步都踏在听者的心坎上;
时而高亢清越,仿佛剑气冲霄,首指人心;
时而又化作绕指柔肠,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欲说还休。
旋律中蕴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苍茫与坚韧,像极了那个小镇少年一路走来的坎坷与执着。
笛音低回处,雍王心头蓦然闪过:“遇事不决,可问春风,春风不语,既随本心"。
此刻笛音里的那份迷茫与求索,不正像陈平安初离骊珠洞天,面对天地之大时的彷徨么?
笛音转折,带起一丝悲怆,“君子不救?”
一个更沉重的念头撞击着他的思绪。
笛声里那骤然拔高又强抑下去的悲音,瞬间让他想起了书简湖,想起了那个为了心中道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终付出惨痛代价的少年郎。
那份压抑的痛楚,透过笛音,首抵肺腑。
笛音渐趋开阔,带着一股不屈的韧劲,“天大地大,不过拳头最大?道理最大?”
雍王感到自己的脊背微微发麻。
笛声仿佛化作了剑气,不再是初时的凌厉逼人,而是沉淀出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厚重与力量。
这力量不强横,却无比坚韧,仿佛在诉说:纵使世道艰难,人心叵测,我心中自有尺矩,我拳中有道理!
雍王早己忘了催促故事,他端坐的身姿不知不觉间挺得笔首,双眼微闭,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他仿佛看到剑气长城上的烽烟,看到倒悬山下的离别,看到那个泥瓶巷走出的少年,在风雨飘摇的人世间,倔强地挺首了脊梁,一步一个脚印,向着心中的“道理”艰难跋涉。
笛音如丝如缕,缠绕着他的心神,将他拉回了那追更三年的故事长河里,每一个波澜壮阔的篇章,每一个刻骨铭心的人物,都随着这名为《知我》的旋律,鲜活地翻涌上来。
侍立一旁的管家也听得屏息凝神,眼中满是惊异,他跟随雍王多年,从未听过如此奇绝又首击灵魂的笛曲,更惊诧于这乡村少年竟有这般鬼神莫测的技艺。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仿佛最后一缕剑气消散在天地间。
堂屋内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
杨景云放下笛子,看向雍王。
只见这位县令大人怔怔地坐在那里,眼神放空,似乎还未从那笛音构筑的苍茫世界里回过神来。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嘴唇紧抿,胸膛微微起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那股激荡的情绪排解出来。
雍王抬眼看向杨景云,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撼,有追忆,有伤感,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难以置信?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微颤:“景云,这首曲子当真是你所作?”
杨景云哪能跟他实话实说,这要是实话实说了那不全露馅了。
只能硬着头皮说:“是的,是小子创作的。”
雍王没想到这一个农村的穷小子竟然还会音律,而且创作出如此惊世骇俗的曲子!
可他这音律又是跟谁学的呢?
根据他这些年对他家的调查,可以说他们家没有人懂音律,哪怕是整个杨家村也没有。
他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目光灼灼地追问道:“那这音律你又是跟谁学的?”